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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前,你也是这么说的。”段澜有点无奈。
“三十一把,她怎么不去抢?”
段澜从口袋里摸出五十块钱,轻轻地放到柜台上,拿了一把黑伞:“走吧……要赶不上了。”
他把伞撑开,跨过门槛,在路边拉紧了风衣拉链。李见珩接过他手里的伞——指尖相碰,段澜心里一跳。他搂过段澜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我来。我高。”
“行,你高。”他向远处望去:一座小城被灰白的天与云笼罩着,一缕炊烟。
拐进飞来镇主路,地上便铺了青石板。石缝间冒出青苔,运动鞋不大防滑,他得抓着李见珩的胳膊。雨下着,雾便起来了,若隐若现间,木门微微敞着一条缝。
舞袖如游龙飞动,长平公主一身红衣,头顶金百花冠,流苏摇曳,轻声缓步自舞台一侧绕至台边。正唱:“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身回谢爹娘。”段澜听了,拽着李见珩贴边走:“都唱到《香夭》了。”
台下零散还坐着一些人,也有正弓着身、举着伞,朝两侧堂下走的。
段澜摇摇头:“可惜。”
坐定了,李见珩才问:“可惜什么?”
“我小时候,每逢过节,元宵也好,中秋也好,总是请戏班来唱一出,也就一个来小时,满堂喝彩。现在或许大家都不喜欢这些了。”
“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吧。”
“我昨天问,说是县剧院的任务巡演,这是最后一站了。”
雨竟是越下越大。
天边响起滚雷,或许是老天也见不得《帝女花》里的苦命鸳鸯,竟用风雨相合。台下的人渐渐走空了,都狼狈地躲进无雨处。李见珩原想问他要不要走,但段澜似坐定在远处,裤脚已全湿了,不为所动,李见珩便不问了。段澜反倒问他:“要走吗?你先去,我看完就来。”
李见珩摇摇头:“不了。”
驸马将砒/霜空袋一抛,两人对杯一碰,长平公主仰头将毒酒一饮而尽。红衣接拢长袖,手手相依,“双枝有树透露帝女香。”驸马、公主二人摇摇欲坠,相扶持着坐到石台上,轻一抚过喉咙,明朝驸马看新娘,两相长辞天地间。
幕帘轻轻地遮下了,两侧响起一点轻微的叫好声。
“他们为什么要殉情?”
“不是殉情,”段澜想了想,“大概是殉国吧。”
雨下得太大了,他们被困在祠堂里。演员已卸了妆面,收好行头向外来。几人简短聊了几句,才知这位帝女扮演者已决意辞职。“当老师去,教教声乐。”她不说原因,但大家心知肚明。台下总无一人捧场,这出戏该不能老自己唱给自己听吧。
天边终于放晴,连绵的火烧云一直燃到天尽头。地上的水坑倒映出成片的浓墨重彩,被人一脚踏破了。灯火渐渐亮起来,狗和小孩儿到街上玩乐。段澜将伞收起来,纵是已把伞收拢,两人的肩膀还是相依前行。“我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买一座这样的小宅子,到郊外去,到没有人的地方去过一辈子。”
“为什么?”
“可能,城市里太累了。没意思。”
“那现在呢,还这么想吗?”
“是啊。但是得先赚钱,”段澜笑起来,“所以暂时还得像个正常人类一样学习工作,你不要太担心——你以为呢,房子很贵的。”
他忽然觉得热,把风衣脱下来拿在手里。里头只一件略显宽松的白色T恤,被风轻轻吹动。这风轻柔凉爽,带着雨水、草木的味道。李见珩忽然很理解他:遥远的山野之中,将无人来打扰清闲。关于桂花露水,清晨薄雾,生活仅此而已就令人满足。
焦万里一个人收拾了行李回去了。他是学校里物理竞赛组的,组里要集训,便灰溜溜地坐车回了市区。借宿的农户家中只剩下段澜、周蝉两个人。
到田野间撒泼,撒了几天,纵使少年人,也累得歇下来了。
段澜没有力气将被褥再搬回另一个房间,索性和周蝉住上下铺。他在下铺,头顶就能看见周蝉床底的木板,有些裂缝,不大牢固,他一翻身,吱呀吱呀的。段澜真怕他半夜睡着睡着砸下来。他手长脚长的,像只蜘蛛,怪吓人。
天色很黑了,周蝉的床头没有灯。段澜隐约看见他举着一只手电筒,昏黄的灯光照在新粉刷的墙壁上,勾勒出书页的轮廓,和周蝉一个凌厉的侧脸剪影。
他睡不着,他知道周蝉也睡不着。
所以他去打扰周蝉:“你在看书吗。”
头顶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周蝉翻了个身。
“是啊。”周蝉说。“你明知故问呢。”
段澜踹他的床板:“看什么呢?”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是小说吗?”
“嗯。”
“讲什么?”
“怎么说呢?讲一个智障做了手术之后变成智商一百八的天才。”
身边的薄纱窗帘被风轻轻吹开了。一缕月光洒下来。轻微的风吹、草动、虫鸣的属于自然的声音闯进屋中。一阵柔和、清新、凉爽的晚风迎面而来。
“好看吗?”
“不好看。”
段澜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我觉得是……很绝望的一个故事。”周蝉向下探头,冲他笑了笑,又缩了回去。
“为什么?”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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