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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起来——白云之上难得露出了一点蓝色。

李见珩把旧的脏衣服都收罗进衣服篓子里, 要在新年夜到来之前“除旧迎新”。屋里太热了, 他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白色T恤,伸长了手翻找高处柜子里的杂物时, 露出一截腰身。

隐约可见紧实的肌肉和骨骼流线。但这都不是吸引段澜注意的地方,他更好奇这道疤:一道长长的疤自腹部延伸至右后腰下侧,蜿蜒如崎岖山路。远着看还好,走近了, 才觉得它有一点细长蜈蚣的恐怖架势。

李见珩察觉了他的视线,对他笑一笑:“和宋远义干架时弄的, 那天他喝酒了。”

他指的是和继父大打出手分道扬镳的那一天。

段澜接过他递来的几个收纳箱,端着放在桌子上, 心里一边想:那时他才多大?十四五岁?或许都没有。刀锋利地刺过来,没有人保护他。

李见珩却不以为意的, 从爬梯上蹦下来。他身上沾了灰, 要去冲个凉,擦肩而过时说:“你要不也洗一洗?什么事情都别带到新年去。”

“等一会儿吧。”

李见珩嬉皮笑脸地说:“一起啊?”

段澜笑了:“你有病。”

李见珩搬着爬梯走远了, 一会儿又折回来拿换洗的衣服:“说真的, 要不是澡堂都关门了, 应该带你体验一下北方特色传统文化。”

段澜:“……”

除夕夜家里拢共七个人, 餐桌上却摆了十几道菜。大多是“硬菜”, 多汁流油, 香气四溢。端上来一瓶白酒, 起了盖,小小地斟了一壶。舅妈好酒,就冲着段澜来了:“喝一杯!”

段澜欲哭无泪,几杯啤酒下肚,他已经觉得胃里火烧似的不舒服,哪里还喝得过白酒。正不知如何推脱,李见珩摁住他,站起来拿自己的酒杯和白瓷杯轻轻一贴,“叮”的一声,替段澜挡了:“别让他喝了,他不会喝酒。”

说罢仰头将一大杯一饮而尽。

这或许是许多年来段澜第一次不用看春节联欢晚会打发时间,他告诉李见珩这件事,李见珩十分惊讶:“这你都看得下去?还全看完了?你是特别喜欢听难忘今宵吗?”

“那也没有,”段澜说,“我一般都是边刷题边看的,听个声。”

“刷题?”李见珩听见这两个字头都大。

“就……手机的软件呢,那种题库什么的……”段澜诚恳地说。

李见珩拉着他下楼。加上一个宋小渔,三个人费劲吧啦地终于将几大袋子烟花炮竹拖到楼下。宋小渔蹲在门口直喘气:“你怎么不把整个烟花铺子搬回家呢?”

李见珩没工夫跟她阴阳怪气,上楼到处找打火机——

他之前的打火机被段澜没收了。段澜总和他说少抽点烟,李见珩也不听。一次李见珩为了一些烦心事又烟雾缭绕时,段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他勾勾手,示意他把烟递过来。李见珩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夹着烟叹口气说:“别闹,我就抽一会儿。”段澜竟径直拿过这半根烟,放到嘴里,猛地一吸。

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见珩吓了个好歹,不停地给他拍着后背顺气,四下找热水:“你干什么?你又不抽烟——”

“要么把打火机给我,要么以后我见你抽一次……我也抽一次。”

他就是仗着李见珩会心疼。

李见珩只好乖乖上交了打火机,实在有瘾了,还得低声下气地求段老师解馋。段澜总是像只小狐狸一样笑眯眯的,然后说:“那你先背篇古诗文吧……就《琵琶行》?”他明知道李见珩最讨厌背《琵琶行》。

李见珩终于从舅舅那要来一只打火机,飞奔回楼下,段澜已经和宋小渔蹲在路边丢摔炮了。一丢一个响,两人还念念叨叨的:“这是个哑炮……”“放那盒去,等会儿给你哥玩儿。”

李见珩:“……”

天儿冷,戴着手套又笨拙,李见珩只好光着手拿打火机去凑引火线。风一吹,小火苗到处乱窜。他试了好一会儿,才把烟花点燃,就赶紧往回跑。

“蹭”的一声,窜天猴猛然炸起,一道火光如利箭一般射入天空,似火龙直入云霄,火星四下飞舞,然后诞出一朵又一朵的彩色的烟云,将夜色点亮,晕染成红紫、黄蓝的一片。

一束又一束的烟花自此飞起,转瞬即逝着在夜空中绽放出光彩。

它们像一座天梯,连接着天地。地上的人因此对遥远的未知有了期待,因此对过去有了安慰。

姥姥、太姥腿脚都不方便,在四楼仰头看,不时发出赞叹声。宋小渔觉得冷,不一会儿也躲回楼上了,只剩下李见珩和段澜两个人坐在雪地里。

李见珩侧脸看段澜。烟火带来的光是朦胧多变、转瞬即逝的,这些斑斓的颜色时明时暗地映照在段澜的脸上……他的眼睛那么亮。

烟花飞入云端,取代满天星河。下坠的烟火如流星,李见珩心里一动,从口袋里掏出一串红绳,碰了碰段澜的手。

段澜低头一看。一串手编的红绳,扎得很紧实,红绳上拴着一只小木雕。用料选的很特别,不知是什么木材,原材就是深褐、赭石、灰白相间的。小工匠做得很用心,精雕了一只兔子,蓬松的尾巴球还用小刀刻出绒毛的纹路质感。

段澜轻轻握在手里,仿佛揉捏这只兔子的耳朵似的,不由笑问:“你做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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