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若葵看到他,沉默片刻,说:“U盘你留着吧,那些谱子也给你。”
段澜叹了口气:“到底怎么了?”
唐若葵不说话。
“你每天来看她,只是感动自己。”段澜摇摇头,“出什么事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说一说。”
唐若葵打断他:“不用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段澜说:“你不上学?”
“酒吧。”他说,“木华路33号,我在那打工。”
“城中村巷子里那一个?”
“对。晚上十点以后。”
“好。”段澜想了想,“明天晚上,我去找你。”他平静地说——唐若葵想要打断他,但被段澜无视了:“顺便把U盘还给你。给我——我也用不上。”他笑笑,“我也不弹琴。”
木华路是学海路以南,全港城最大城中村木华村里的一条小岔路。
木华村聚集着五湖四海的赴粤打工人员,白日空巷,晚上却似不夜城。人口成分复杂、流动性大,地理位置又在周围两旧一新三个区辖的交界处,因而管理混乱,经常闹出见血的案子。他遇见李见珩那一天,黄毛的混混该就是从木华村里跑出来的。
每逢年关前夕是市里治安最乱的时候。而此时新年伊始,万物复苏似的,倒也没有那么危险。段澜还是带着一把折叠刀防身,就一人去了。
酒吧在巷子深处,旁边挨着一间网吧。这年月,也只在城中村还有网吧的活路,大城市里,它们早纷纷改名“网咖”,为其它消费阶级的顾客提供服务。
看不见酒吧叫什么名——霓虹灯坏了两根,英文字母都如鬼画符一般幽幽闪着光。门口黑暗处或坐或立几个人,吞云吐雾,花枝招展的女人瞥了他一眼,知道只是穷酸学生,多一个眼神都不肯给。
段澜听见火车鸣笛声——这儿或许离铁轨很近。
段澜没有先进去——他给唐若葵发了微信。唐若葵指引他进门右拐,靠着墙进走廊,又拐进一道小门。他一路遇到不少喝醉的男女,丝毫不畏严寒,将光滑的胳膊或者大腿直愣愣地暴露于人眼前。段澜“吱呀”一声推开门,一团烟雾中,隐约瞥见唐若葵坐在沙发里,翻阅几张吉他谱。
四下到处堆着谱架、电线、调音器、纸盒快递箱之类的杂物。
唐若葵要他坐。
“你真来了。”唐若葵说,“像你们这样的好学生,不该来这儿。”
段澜不坐:“你就该吗?”
唐若葵笑了笑:“我有正经事。”他摸着手里的一把吉他:“我上班。”
段澜回头看了一眼,舞池上四处接着电线,乐队摇头晃脑地演奏着,剧烈、吵闹的鼓点声如同一把重锤砸在人的胸膛,五脏六腑都跟着跳起来。
“替补?”
“有时也独唱。偶尔干点杂活。”
“一个月能给你多少钱?”
唐若葵顿了一会儿:“够用了。”
“多少?三千?四千?”段澜叹了口气,“值得吗?”他近乎穷追不舍地逼问。
“段澜——”
“我都能开给你。”段澜说,“不用你逃课,不用你谎报年龄,不用你唱这些你根本不喜欢的东西。”
唐若葵不看他,凝视地上跃动的光斑,过一会儿把头扭回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那把吉他对你很重要,为什么砸了?”
“没什么。”
“我听说你妈妈来过。”
“李见珩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家里的事情?”
“不全是。”
“你不应该放弃的。”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唐若葵的痛点,他猛地回过头来,瞪了段澜一会儿,又失去了力气般缩回沙发上,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似是有点渴了,起身四处找水喝。
“你知道吗——”唐若葵走到门外取了一杯冰水,仰头喝尽,“砰”一声搁在桌面上。玻璃杯脆弱,冰块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我只能放弃。”
“我家四个孩子,只有我一个是男孩。我爸糖尿病、心脏病,我妈开个小卖部,刚刚回本,全家靠我姐在北京上班。”
“她一年回一次家,有时两年一次。每次回来坐慢车,晃十几个小时,因为便宜一百来块钱。”
“我跟李见珩都不想上高中,就是因为想赚钱。结果他被他姥姥抓回去了,我被我姐抓回去了。我姐勒令我必须上大学。”
唐若葵说:“那首歌——你写的歌,我姐知道,非要我去录音棚录下来。录好了,她发网上了,不知道怎么的,叫我们音乐老师看见了。这老师以前有点人脉,就把我妈喊来,说我有天赋,适合艺考,应该继续弄专业——再说了,你这孩子成绩本来也上不了好大学——我妈一听,跟我姐说了,就叫我艺考去。可这钱从哪里出呢?我姐一个月也就两万块钱,要她自己生活,要养一家人,还怎么供我考试念书上大学?”
“所以我还是断了她这个念想比较好。”
他说到这里,笑着回头看了段澜一眼。
他不说段澜也知道了。
他忽然明白了之前唐若葵说“负担”是什么意思。
“分手是我提的,”唐若葵忽然这样说,“但……是她失望了。她觉得我不应该放弃,可我不得不放弃。首先要吃饭,其次才谈理想。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 ' ')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0 00书院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