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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下台阶,一回神,踢到什么东西,发出“叮铃”清脆一响。是那只一直挂在门边的风铃,不知为何摔在地上。铃铛上生出一点锈迹。
他心里一沉,不断地给李见珩打电话,就像是轰炸一般,一遍又一遍。
李见珩终于接起来,不等他说话,段澜劈头盖脸地质问:“你在哪?”
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李见珩沉默良久。听得出他的喘息很重、很疲惫。
“我没事——”李见珩敷衍得很随便。
“别废话。”段澜打断他,他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别让我重复第三遍——你在哪?”?
第53章 癌症
三院门口两盏路灯下都聚着一些飞蛾。
灯下一团暖黄色的光, 来往走过的路人,身影都被拉得长而颤动。就在这些恍惚的人影、昏黄灯光之中,李见珩靠在路边, 靠在灯杆上。灯光映照,使他的脸庞显得消瘦、羸弱, 眼窝深陷, 神色不清。
半晌,似是叹气一般, 一团烟雾弥漫,烟头火光若隐若现。
此时段澜还站在马路对岸,人行灯绿了,但心头一动, 他甚至一时不敢走到李见珩身边去。人潮涌动,来去如游鱼, 李见珩却似坚硬的海底巨石一样,孤独而倔强地立在那里。
他朝李见珩走去……他拥抱他孤独的少年。
姥姥的手那么苍老。
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老人家的手。松弛的皮肤, 突显的青绿色的血管,膨大的手指骨节, 还有深浅不一、大小不一的老年斑, 错落在黯淡无光的掌背上……一根又长又粗的针刺进血管,深红色的血液沿着管道汩汩地流淌……
原来就是这双手曾经温柔而亲昵地拍他和李见珩的脑袋, 就是这双手灵巧地翻动擀面杖、面皮, 就是它捏出一只又一只饱满水润的大肚水饺……现在这双手的主人病倒了。
姥姥刚从手术室里出来, 还沉沉地昏迷着。被子蓬松柔软, 盖在她的身上。
段澜忽然想, 如果当年……如果他的亲人, 如果那个一手养大他的老人家……如果段澜来得及回到水乡, 回到家里,多看她一眼,她是不是也这样,油尽灯枯、垂垂老矣地躺在病床上。各种各样精密的医疗仪器插进她的身体,红的、白的、深黄色的液体或流进,或流出,监测屏幕上量化着她的生命指标,脆弱地颤动,随时准备归于平静……
如果他来得及见到奶奶,她是不是也像这样,一片落叶一样,等待着见谁最后一眼。
老天爷总是捉弄人,他曾经没能做到的事情是一种遗憾,如今做到了,又是另一种不可承受的痛苦。
他守在姥姥床边,出神地愣了一会儿,才被身后医生与李见珩交谈的声音惊醒。他隐约听见医生这样说:“……以前有吐血的情况吗?不清楚啊……病人应该身体很早就出现预兆了,可能是剧烈的胃疼或者吐血,没有引起重视,发展到现在,已经是中晚期。”
“……中晚期。”李见珩的声音很轻。“那……还能手术吗?”
“这个,要再看她的情况。目前来看,也许可以,但如果恶化速度太快的话……癌细胞彻底转移,那其实也意义不大了。”
几人又低声交谈片刻,医生等人便出去了。
李见珩站在门缝角落,呆立了一会儿,也走到门外。他没有关紧门,留下一条缝,因此他压低声音打电话,段澜也听得清:
“喂……二姑?是我,见珩,我……”
“五千,对对……等我有余钱了,我马上还,我给您写欠条。”
“哎,华哥,对,是我……家里人有点事……”
他渐渐走远了。
走廊的灯是惨白的,段澜想,他一定蹲在那里,影子像巨兽一样匍匐……巨兽承担不起这样的突如其来的袭击。
这时,余光里,姥姥的手指忽然抖了抖。
紧接着,她动了动手臂。眼睫微微一颤,眼皮缓缓张开了。她老了,连眼白都浑浊不清,除却血丝,还有不明的黑褐色斑点。
姥姥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头,眯着眼睛,看见段澜,艰难地想对他笑一笑。
她伸手,拍了拍段澜的手,轻声说:“见珩呢?”她的声音沙哑。
段澜赶紧摁了墙上的呼叫铃,扶住姥姥的手臂和身体,安抚着道:“见珩在外面呢……交钱,不碍事的,您好好休息。”
医生、护士很快进来了。他们把老人围起来,查体询问、记录监测数据。段澜起身,给他们腾出地方,他这才发现,李见珩一个人站在门外,远远地看着。
据李见珩说,是宋小渔先发现的。她把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打结时,忽地瞥见顶上的纸团里藏着一点血迹。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沾了番茄酱或是水果的汁水,可是等她凑近了,才看见那是血,一股血腥气。她质问姥姥,姥姥却不承认。拗不过,她只好按捺下心里的担心和疑问,到门店里帮忙。她正犹疑着要不要给李见珩打个电话说明白,忽地听见身后厨房里传来“砰”的一声响,紧接着,锅碗瓢盆都噼里啪啦、连滚带爬地砸到地上。
她冲进厨房一看,姥姥已经昏倒在地上。
她瞒着所有人,瞒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胃癌已经从最适宜治疗的前期发展到中后期,癌细胞隐隐有扩散的趋势。也许要切除胃——甚至也许是全胃切除。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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