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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超总经手这些东西,只一眼,就大概知道周蝉那一捆约莫有两万,聂倾罗手上这一沓也就八千——对于一个压岁钱常年只有几十几百的南方人来说,能攒到这么多也实属不易。
他从口袋里摸出信封,信封里放着一张银行卡。
马腾超说:“十万。我所有了,我还预先跟我爸要了点。”
说罢,三人看向段澜。段澜摊开手:“八万。差不多了吧。”
“你哪来这么多钱?”马腾超皱眉。他知道段澜家富裕,但没有富裕到像他一样,可以动辄让一个孩子轻易掏出大几万存款借人。
段澜垂下眼睛:“凑了凑就这么多了。”
马腾超多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便将钱都拢在一起:“存到一张卡里吧……手术可能就要六七万,以前我大爷做过胃癌手术,再加上后期重症监护、恢复……这些可能都不够。”
“那我会再想办法的。”段澜说,“李见珩手里应该也能筹到一些。”
“你去吗?”周蝉抬眼问,他是指把这笔借款交给李见珩。
“你去吧。”马腾超说,“你给,他还能收。”
马腾超陪着他到附近银行人工柜台将钱存好,零零整整,一共二十万不到。
在路口拐角,马腾超回留学机构,段澜到医院。马腾超问:“你和我说实话……你哪来那么多钱?”
“当了点东西,”段澜低头盯着自己鞋面,那儿蹭上了一点软泥,“没事儿……过两天我就找我妈赎回来了。”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吧?段老师,要不……”
“没事。”段澜对他笑笑,打断他:“没事的。先紧着李见珩的事用吧。”
李见珩忙得直打转。自那天起,他再也没去过学校,却勒令宋小渔去上学。宋小渔不同意,说要替他分担一点,为此,两兄妹在医院门口大吵一架。他们之前从没闹得那么凶,引得路过的人都纷纷回看。
最后是宋小渔败下阵来,红着眼睛背上书包跑了。
白天病房里有护士,李见珩不放心,又雇了一个护理。店里不能停业太久,这是一家的生活来源,因而李见珩又撑着开了张。往常都是姥姥一人主持,现在李见珩接手了,才知道做生意多少弯弯绕绕。
起早贪黑、三餐不定时,这都是其次的,一天到晚,还要受不少顾客撒的气。比如有人要对着账单一条一条检索,强词夺理要求退掉他们吃剩或是吃不完的菜;有人非说饭菜里吃出了苍蝇或是钢丝球,指着紫菜花说是塑料皮;有人为了抹零当场撒泼,不节约那几块钱就要闹到公安局去;有人带着医院证明到店里来闹,说是吃了你家的东西才会拉肚子腹泻……
李见珩心力交瘁。
他觉得自己像一头畜生,被锁在水池边洗菜、择菜、切菜,偶尔被放到餐馆里端菜上菜,还要小心翼翼地看人脸色,见状不对,不分黑白,率先道歉就是。
他的下巴上冒出胡茬,可他已经没有心思打理了。只有在进姥姥的病房前,他会到医院的卫生间里,用冰水恶狠狠地洗几把脸。让冰水把他的脸颊冻红了,因而就看不出脸上的苍白和眼下的乌青,就可以憋出一个笑容,拎着饭盒汤碗到姥姥床边去。
姥姥被他的动静吵醒了,眯着眼回过头,对李见珩笑笑:“怎么这么早?”
李见珩从来不说实话:“下课早。”
姥姥看着他坐到自己身边,伸过手,拍拍李见珩的手腕:“瘦了。”
李见珩低着头:“哪有?我们学校土豆烧肉可好吃了,我还胖了两斤。”
姥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把头扭回去。
窗外正是一轮夕阳缓缓落下。它奔跑着,朝山的那头飞去。夕阳余晖由窗口入射,柔和地落在她脸上,勾勒她脸上一圈绒毛。姥姥看了一会儿,轻声说:“你没去上学,对不对?”
李见珩手里正开着饭盒,闻言动作顿了顿。他没有回答,只说:“今天炒了豆角,比较烂糊,你可以多吃一点。”
姥姥叹了口气。
她慢慢地让李见珩喂她吃完了,见李见珩要走,才说:“我让你舅舅过来吧。你回去上学。”
李见珩装聋作哑,姥姥又说:“你听见没有?”
“没有,您说什么?”李见珩把饭盒一收,沉着脸准备离开病房。
“李见珩!你这孩子……”
李见珩猛地打断她:“您叫他回来干什么?家里太姥不还得有人照顾?那我舅妈的……”
“你还管人家?你去照照镜子。”姥姥亦抬高音调,“你知道你现在看着多吓人?”
“我没事儿,别跟我舅——”
“什么你没事儿!”姥姥猛地回头,冲他大喊。
段澜刚走到病房门口,就被这声控诉吓住了。他一时不敢推门进去,听见屋里传来说话声:
“您跟我喊也没用,”李见珩说,“我已经打定主意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你以为姥姥心里舒服吗?你觉得我躺在这里,晚上睡得踏实吗?”
“我去上学了,我坐在教室里,我心里就踏实吗?!”李见珩也抬高八个声调。
眼瞧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了,段澜推门而入,说话声便戛然而止。
一老一少,各自扭开头,谁也不看谁,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说话。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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