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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澜忽然丢下笔,转过手腕。他盯着小臂内侧那条伤疤——他后来把血痂又撕开过一次,因而这道疤很深、很长,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好。那儿依旧有一条长而蜿蜒的深红色血痕,用指甲微微一戳,仿佛还有痛感。
他出神地盯了一会儿,想象着那儿会有血液涌出……就听见门口传来喊叫:“出了出了!贴在走廊口了!”
学生们瞬间起身,朝着大榜蜂拥而去。
那些量化的数字好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生活中唯一的指标。
数字的大小、排位的前后,就可以决定很多东西。
骚乱只持续了一会儿,就被路过的年级主任镇压——“考的很好吗?不知道这是自习课吗?考好的得意忘形,考差的也跟着凑热闹?”
挨骂的学生灰溜溜地躲回教室。
他走进三班教室,路过一张无人的书桌——桌上的笔帽都未盖紧,不知主人去了哪里。“这是谁?人呢?”
她的同桌举手:“庄妍……好像去洗手间了。”
这次月考,匡曼是全班倒数第一……庄妍则是倒数第二。
段澜抬头看了一眼那张无人的书桌,半晌,冷漠地低下了头。
只有微微一顿的笔尖出卖了他。他写的“生”字那一竖一下冲了出去,最后一笔横就无处安放。他盯着这个错字半晌,才把它划掉。
等他把语文归纳本收起来,刚要掏出物理试卷改错,就听见走廊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
像是什么东西被人狠狠掼在地上。所有人俱是一愣,都停笔,抬起头了,面面相觑。但这样的对视之中,又带着一点不怀好意的、看热闹般的好奇。
段澜听出来了:那是工具间的垃圾桶被砸到地上的声音。
垃圾桶“砰”地倒在地上,没过多久,像是又被人踹了一脚,又发出了一声哀鸣。
紧接着传来崩溃的哭声。哭声细而低,是一个女孩的。
有好事者已经拉开窗户探头探脑地向外看了。他正伸长了脖子想知道是谁制造出这样的声响,忽然就感觉自己的衣服后领被一只冰冷的手揪住了——然后这只手一把将他拉回座位上。骨节分明的手关上窗户,主人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学你的。都安静。”
周蝉一出声,这班里居然没人敢说话了。
没多久,年级主任就进来,甩了个眼色,把周蝉叫了出去。
周蝉一走,班里的窃窃私语又多了起来。眼神或明或暗地都往那个空余的座位上飘——毕竟那个声音听起来就很像庄妍。
走廊上情况还在持续发展:女孩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不知冲谁喊着“别过来”。垃圾桶又遭到了一番□□,约莫五分钟,才看见周蝉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一个姑娘身上,女孩发丝凌乱地被带到办公室去了。
教室里立刻炸开锅,没有人想要接着自习了——
“是庄妍吗?是她吧!”
“卧槽,什么情况?看不出来,她力气还挺大的……”
“是因为考得不好吧,至于吗?”
“她又不是第一次考倒数了……”
走廊上隐约传来庄妍抽泣的声音,和年级主任的说话声。王强也在,他就算克制着小声说话,声音也是中气十足的。有学生起身,把门缝拉大了一点……他甚至停在门边不走,探头探脑露出一只眼睛窥视门外。
“啥情况……说说啊!是她吗?”
“不就是倒数第二吗?嗨,你看我球框姐,她说什么了吗?”
球框姐指的是匡曼。高一的时候,上体育课,体育老师带着全班打篮球。匡曼身材偏胖,跑起来不太好看,一个男声故意把球传给她,篮球不偏不倚,一下砸在她的肚子上。肚皮就像弹簧一样轻轻一颤,引得不怀好意的男生哄堂大笑。
他们说匡曼长得就跟个球一样,球匡球匡……叫着叫着,变成了球框。
此时,这句话一出,教室里又传来“吃吃”的笑声。其中一个长得贼眉鼠眼、戴眼镜,平时被人叫“土豆”、“豆哥”的男生还要回过头来,明目张胆地看匡曼的反应。
匡曼握紧了笔——她明明听见了,可是她得装没听见,紧紧咬着下唇,脸上一片白一片红,睫毛颤抖。
对她来说,只要不哭……只要不依着他们所期望的站起来反驳,就是最大的胜利。
反驳只会招来更蛮不讲理的嘲笑。
匡曼没有理会他,土豆觉得非常无趣,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一个主意来哗众取宠。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擅长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把别人的痛苦拿来做文章,然后博得他人的关注。
土豆把笔一抛,装模作样、蹑手蹑脚地溜到门后,伸了一只耳朵出去,脸上十分夸张地挤眉弄眼。
他在探听走廊上的动向,是不是给教室里汇报情况:“哎哎,姜老师也来了……”“庄妍一直哭,也不出声……”“现在好像要去办公室了!”
他正专注于播报“战况”,忽然感觉自己倚靠着的门板一动,紧接着,“砰”地一声被人关上,他自己也一个踉跄,往前跌出去几步。
他正要骂骂咧咧问是谁这么不长眼,一抬头,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眼睛。
段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土豆在他身后跳脚:“你干嘛?吓死人了。”他只愣了半晌,立刻想出了新的攻击方式:“嚯,你不会是喜欢她吧?”这个“她”当然指的是庄妍。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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