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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接力的那天下午,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席卷,下起了小雨,塑胶跑道湿漉漉一片,稍不注意,脚底下就会打滑,整个人失去重心“扑街”在大庭广众之下。
连穿着黄色马甲的裁判老师都犹豫了,对着看台上挥挥旗子,意思是请求校领导先暂停比赛,时间顺延,未完成的比赛留到明天进行。
可是学生的身体安危哪有学校的上课安排重要呢?女副校长面无表情地站在主席台边,轻轻咳嗽了两声,弯下腰对着麦克风说:“不过是下一点小雨而已!这正是考验我们附中学生意志力的时刻!希望大家可以克服这样的恶劣环境,创造佳绩……”
台上传来一片抱怨声,校长自己却径直走到棚下去躲雨了。
段澜不想听,趴在栏杆上朝跑道上看。选手们又被带回了起跑线上。
他回头,三班的区域空无一人。他们总是吝啬于把自己的时间牺牲在这些无谓的集体活动上的。
他正这么一个人发呆,就觉得有人从他身后挤过,然后轻轻靠着他的左肩趴下。
段澜回头一看,失笑问:“你怎么还在?”
周蝉弯起嘴角:“闲着也是闲着。”
他们望向操场。
一声发令枪响,女孩儿们都冲了出去。
第一个弯道时还好,她们眯着眼睛努力在风雨中抓紧方向、找到平衡。可第一棒结束后,第二棒开始,就有人滑到了。
这个人正是庄妍,她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了出去,在地上接连滚了两滚,白色的T恤上立刻沾染泥土。台上传来惊呼,但她很快又爬起来了。
周蝉忽然说:“那天我见到她妈妈了。”
“嗯。”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真漂亮。”他笑笑,“可是她妈什么也没有问,上来先给了她一巴掌。在办公室里。她妈说,‘你考得差你还有理了?就知道给我丢人。’”
段澜看着庄妍竭尽全力飞奔过交棒线,递出接力棒后,整个人就如脱力一般坐倒在跑道上。是两个低年级的志愿者跑过来连拖带拽地把她带离赛场。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赛道边,捧着一瓶农夫山泉发呆。半晌,她竟然抬起头,让那瓶水顺着湿漉漉的发丝浇下,从头到脚,把自己淋了个透心凉。
不远处,第一棒的徐萧萧正顶着一条毛巾,瑟瑟发抖坐在一边打哆嗦。
他知道周蝉在暗示他,用最冷淡的陈述句解释着什么。
于是段澜说:“死不能由我们决定,生也不能……如果出生前,他们可以问问我们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一定说不愿意。”
他背对着周蝉,回答他方才那句借庄妍发挥的暗示:“所以我不希望有来生。如果一定要有来生的话,我不想做人了。你明白吗?”
雨越下越大,一切如副校长所愿,在大雨倾盆前,这一学年的运动会落下帷幕。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庄妍摔得不轻,膝盖上有一小块皮肉外翻,鲜血顺着小腿肚子汩汩流下,周蝉陪她去了医务室。
段澜没有带伞,一个人站在运动场看台雨棚下等,等着雨停了,他再回去。
雨下得太大了,只能看见雨帘如瀑布一样遮挡在他的眼前。雷雨声轰鸣,秋天的狂风终于显示出它的威力,吹得周围的彩旗东倒西歪,带着雨丝刮在脸上生疼,段澜忍不住眯眯眼。
于是他在雨里看见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
黑色身影越来越近,忽然,他就认出来,那是李见珩。
李见珩披着他们学校的绿色校服外套,撑一把黑色大伞,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段澜身边。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抽出一张给段澜擦去脸上的雨痕。指腹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一层纸传导到眼下,亲密的接触叫人心里一跳。
“怎么不带伞?”他数落到,“感冒了怎么办。”
段澜一直垂着眼,眼睫微颤,仿佛目光停留在他伸来的替他擦去雨水的手上一样。
半晌,才抬眼来看他。
他对着李见珩笑笑,很轻很随意的笑,然后低下头,把前额贴在李见珩肩膀上。李见珩仿佛听见他叹了口气,然后答非所问地说:“你来了。”
李见珩微怔,他下意识抽出手,搭在段澜腰上,然后把他往怀里带,害怕一丝风雨落在他身上,让他觉得冷……或是失望。
他轻声问:“怎么了?”
段澜像幼犬一样在他怀里摇摇头——蹭了蹭——然后说:“没什么。”
“想你啊。”
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可是段澜的情绪一直都是这样,变幻莫测、捉摸不定,他追问几次,段澜不说,李见珩就不敢问了。
他等着段澜换了一身便服,撑着伞领他离开校门吃饭去。
唐若葵难得从北京回来,校考前,在港城逗留两天;而忙于文书工作的马腾超也腾出空来,这样的机会或许再也不会有,他们决定聚一聚。
就在学海路后巷那家老赵烧烤里。
天下大雨,出门吃饭的人都少。他们坐在店里,段澜正好靠在门边,回头一看,就能瞧见门外那些收摞在一起的折叠桌椅。他忽地想起来,一年前,他刚刚认识李见珩的时候,他们就是在这里吃了一顿烧烤。
现在想起来,竟还有一些恍惚。
老赵依旧笑嘻嘻地和他们打招呼:“还像以前,先各来二十串?”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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