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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澜说:“他父亲是杀人凶手,你就是从犯,你为什么还有脸面站在这里?”
姜霖滔好半天才定下心神,垂在裤腿边的手微微握拳。可他的声音出卖了他,他抖得那么厉害:“我也有我的难处,作为老师,作为班主任,他父亲找到学校,我……”
“我不想听。”段澜冷冷地打断他。
他说:“从前我景仰你,敬你为师长,以为你和我相像,靠你的开导坚持着想挺过去……现在看来,原来都是狗屁。”
“反抗者已经死了,我确实是懦夫,但你是杀死他们的背叛者。”段澜说,“你说得对。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走上绝路,理想主义者只有两个下场——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他终于抬起脸,正眼看了姜霖滔一次,可他的眼神像狼一样凶狠、痛苦、怨恨。他说:
“我真后悔相信你。”
说完这句话,他就拎起外套,径直离开了。匡曼回过头来,姜霖滔的面色惨白,一会儿就跌坐在座位上。匡曼终究无话可说,将那三朵小花放在地上,独自退远。
她离开时正好撞上李见珩。
他也刚从告别会上出来。
李见珩眼下乌青很重,匡曼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他开门见山地问:“我听说段澜在。他在哪?他去哪了?”
匡曼听见自己说:“他走了。”
“走哪里去了?”
她摇摇头:“就只是走了。”
她目送着李见珩匆匆离去,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影一个个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她心想:原来青春是这样落下帷幕的。
不打招呼,不做挽留。
李见珩后来才知道,那天最后一次见到段澜的人是唐若葵。
在天际还剩最后一点夕阳的时候,唐若葵找到他。
他带着曾经段澜送给他的那把吉他。
段澜看到吉他,却觉得心里生厌,别开头:“不要给我,你留着吧。”
可唐若葵强硬地往他怀里一塞:“你给我的希望,给我的要求……我都做到了。现在还给你,一切本就是你的,你必须拿着。”
他终究没有再拒绝。
那是一个孤独寂寞的黑夜。
李见珩一生都不愿回忆那个晚上。
他无可失去的人生终于在那晚再次痛失所爱,终于一无所有。
刘瑶敲响了他家的大门。
这回更直接、更绝望,那个原本高傲又优雅的女人,差点跪在他面前——所幸李见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她泣不成声,只是恳求李见珩一定要把段澜找回来。
她听说了周蝉的事情……她忽然害怕最后回到她身边的,也是那样一具冰冷的身体。
李见珩心力交瘁。
那天姥姥昏迷了,到医院一查,癌细胞再次扩散。
这回扩散到全身,医生最后只是对他摇了摇头。
他一个人在厨房里坐了很久。
案板上的擀面杖、面碗,以及盖板儿上还堆着的小山似的面粉。他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圆墩墩的、像只三花猫的白发老人,正系着一件围裙,在她的食物的世界里忙碌着。
他忽然想了很多事——从记事以来,他所见到的姥姥,就总是在厨房里忙碌。这就给李见珩一种错觉,好像她一生都是这样的。可当她兴高采烈地拿着自己年轻时的黑白老照片要李见珩看时,李见珩才意识到,她也曾经拥有自己的人生。那时她梳着两根大而粗的水亮的黑辫子,穿一件小领的碎花衬衫,对着镜头羞涩又好奇地露出笑容。
可她最后牺牲了那一切,为了她的家人牺牲了一切。
他想起小时候,北方下雪,中午太阳出来,雪微微地化了,地上就有薄薄的一层冰,走路须得非常注意,才不会滑倒。姥姥就总是紧紧地抓着他,把他抓在身边,领着他到菜市场去、到小学去,到他爱的地瓜摊边,买上两块烤地瓜,笑眯眯地看着他像小花猫一样“吧唧吧唧”都啃完,嘴里还说:“你吃,姥姥不饿。”
那只紧紧牵着他过马路、牵着他长大的手,有一天布满皱纹,有一天失去力气,再也没法握住什么东西,只是虚虚地躺在床上,青绿色的血管插着枕头,靠机器维持着生命。
他不想迎来的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
李见珩刚把刘瑶送走,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他们的语气很冷淡,因为已经见惯了这样的生死别离,只说病人可能要不行了,正在抢救,家属来见最后一面吧。
可对于家属来说,却是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他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在手术室里。
手术室外的走廊灯光冰冷、惨白,几个面容同样憔悴的中年男子或躺或坐地倒在长椅上。
李见珩才发现自己的手微微颤抖。
明明室内的冷气开得也不低,可是他的手冰的吓人,甚至显出几分青红。他坐在那里,低着头,一遍遍地开关着手机屏幕。
度秒如年。
他最终打开通话记录,对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呆了许久,最终再次摁下了拨通。
他太孤独了,需要一个人在他身边待一会儿。可偏偏这个时候,爱人不在。李见珩心想:一定也是无人接听吧,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对方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但那天晚上,电话居然通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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