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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见珩沉默良久:“门诊早挂满了,我给你加个号。”
正要拉住他的手,带他到门诊区去,听见段澜牛头不对马嘴地回话:“李见珩啊,你会救很多人吗?”
我是否只是你无数救赎之中,平平无奇的那一个?
蒋瀚云听闻了住院部的事情,上下扫了段澜一眼,叹口气,终究没说什么。
他把病历本往段澜怀里一塞,开车回军区了。段澜一个人坐在候诊区的长廊上,看着来往医患流动如江水。
他一开始还想要数一数,这些精神科医生一天要接多少诊——可他很快就放弃了,因为那是数不清的。
分诊屏上的号码已经排到两百多名,还不断呼喊着“+1”、“+16”等等加号。
时常有歇斯底里的失眠患者,或是焦虑症患者,在长廊和护士大打出手,砸塑料椅或是抠墙。也有中年男子风尘仆仆从小地方赶来大城市,带着产后忧郁或是因受打击精神失常的妻子,声泪俱下地求医生再想想办法。
一对白发夫妻,坐在走廊尽头,看着天生痴呆的儿子嬉皮笑脸,状似幼童,徒然落泪。
人生百态都在这里。
生死悲欢不过家常便饭。
段澜就开始胡思乱想:他那时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选择这一行?
他缺钱得要死,他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却偏偏来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谁?
他心中隐约有一个答案,可是他不敢细想。
如若说破,责任深重,良心难安。
作者有话说:
啊,医生和他的小病人。?
第101章 故纵
约莫太阳下山, 五六点钟,段澜坐在长廊上都快睡着了,也没听见有人叫他的号。
直到李见珩径直走到他面前站定, 他一惊,听见李见珩笑着说:“困了?”
他说:“就剩你一个了。”
他跟着李见珩到诊室去, 诊室西侧一扇窗户, 正好看见红日如燃烧火球坠向远山那一侧。他坐在椅子上,忽然觉得好似回到小时候, 做错了事被班主任喊家长,班主任只要告状,刘瑶就会怒不可遏地揪他回家,一顿臭骂。
而此时, 手握重权的“班主任”变成了医生,正戴上眼镜, 翻阅他的病历。
太古怪了,段澜浑身不得劲。
他的病历有点厚——段澜试图从李见珩的神色推断他的态度, 可他面色如常,不可窥探。
段澜莫名有点紧张, 只好先发制人:“你别问我那些有的没的, 我都答不上来。”
李见珩头也未抬:“哪些有的没的?”
段澜不吱声——那些“你会不会感到格格不入”、“你会不会经常睡不着”、“你觉得自己记忆力是否有下降”的指向性过于明确的问题。
于是他说:“我不知道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我像一个怪物。”
楼下不远处的高架桥上, 正逢下班高峰, 公交车和私家小轿车挤在一起, 堵了个水泄不通。喇叭声四处惊起, 此起彼伏。
行人谈笑、学生嬉戏, 油盐酱醋嬉笑怒骂……都是生活本色。
李见珩说:“你不是怪物, 你只是病了。”
“你相信吗?”
“什么?”
“世界上真有这种病吗……没磕没碰没受伤的, 哪里算病呢?”
社会对他们有纷杂的议论:“心理脆弱而已,事儿多矫情罢了。”
李见珩沉默片刻,斩钉截铁一般反驳他:“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是存在这种症状的。哪怕你肉眼看不到,可是那些神经细胞和激素分泌,都会出现病变。”
段澜笑笑:“十年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见珩一怔,他又说:“你总是想向医生求证……人怎么会病呢?就在旁边那个病房,”他弯弯嘴角,“就在那。”
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那是一个年轻白领女孩,似乎饱受失眠折磨,头疼欲裂,终于崩溃。保安很快赶来,和护士一起安抚劝慰,将她带走了。
两人之间便是长久的沉默,长久的久别重逢后的微妙、生疏、狼狈和尴尬。
李见珩说:“你看,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毛病。主观客观的,外显或是内趋的……我以前不懂,我以前错了。”
他合上病历本,略有一丝疲惫地窝在电脑椅里——在上百个病人面前,他像可倚靠的上帝一般,安抚、劝告、诊断。可此时,他愿意向段澜展示他的心力交瘁。
他说:“每个人多少都有心理疾病,都有诱因,只是轻重不同,出现的时间也不同……所以我们从来不是少数者,从来不应该被用有色眼镜看待。”
“……只是普通人罢了。就像感冒发烧一样,吃药打针,就有转机。问题在于,病人要不要相信我。”
他无奈笑笑,回头望向窗外。能瞧见熟悉的钟楼,和铁轨上远去的黑烟。
他轻轻掰弄手指,骨节就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段澜听见他轻声问:“你相信我吗,段澜?”
“你得相信我……我学了这么多,走了这么远,归根结底,最初只是为了你一个人而已。”
入夜后,天居然阴森森的,雷声轰鸣,下了秋天的最后一场雨。
沈崇知道他老板出门时又没带伞,正担心,却瞥见不远处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同撑一把伞向酒吧走来。他瞪大眼睛分辨了一会儿,立刻缩回头去,决定不打扰他和李见珩的清闲。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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