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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正不知该不该去请示太后,您也知道,太后她老人家觉浅,难得这会儿才眯着了。”
萧玉麒唇角往下弯了弯,道:“知道了,把卷轴给我,我和母后说。”
“老奴多谢小姐体谅。”妙心没敢看萧玉麒的脸,大抵更冷了,有时候这位小主子可比大主子还要吓人。
宫女把卷轴递给了萧玉麒,萧玉麒一只手拿着卷轴,一只手提起裙摆,转身跨过屋子门槛。
铜炉里的檀香静静地燃烧着。
太后闭着眼枕在耳枕上,上一秒看着好像还在沉睡,下一秒便开口说话了。
门口那么大的动静,她早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伸出一只手示意萧玉麒过来:“哀家都听见了,此事玉麒你怎么看?”
美人榻前的地面铺着两张厚实的羊毛毯子。
萧玉麒半跪到毯子上,放下卷轴,握住太后温暖的手,说道:“徐祭酒乃一代名师,笔下名篇无数,得意门生也无数,百姓爱之戴之情理之中。”
“他的死虽不是谢资安有意为之,但也是谢资安间接造成,谢资安不赔命,不好平民愤。”
话是这么说,但萧玉麒还是有些地方觉得没想明白,便道:“可是母后,管泽仁那篇檄文,辱骂您之言恶毒至极,管泽仁无论如何也该死。”
“徐祭酒悲痛身亡,如何怨得旁人?况且玉麒也打听过了,谢资安进国子监,不曾带一兵一卒,对徐祭酒也始终礼数有加,让谢资安赔命,岂不是冤枉?”
太后笑了,伸出另一只手替萧玉麒拢拢散落的碎发,道:“只杀管泽仁,徐言气不死的。”
萧玉麒狐疑地看向太后。
“徐言此生虽教人无数,可他看得上的唯有管泽仁一个。甚至不惜把自己疼惜了半辈子的侄女许配给管泽仁。”
萧玉麒露出震惊,她握着太后的手倏然一松,喃喃道:“原是如此。”
“可惜啊谢资安把事情做得太绝,杀了徐言的侄女还杀了徐言的侄外孙。”太后有些出神,“谢资安是有罪,但也怪徐言太天真了,他以为只要远离朝政,不做帝师,就能逃过这些。”
太后仿佛又看见了徐言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一想到他卧榻吐血,悲痛不能自已的场景,她就想笑,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轻蔑之笑已然跃到脸上。
“荒唐可笑啊,既然身在邺城,那便是身在乱局之中。他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痴人说梦。”
太后声音落下,萧玉麒硬是没敢立刻搭话。
等太后面色好点,萧玉麒才又问道:“管泽仁行事鲁莽,只会闭上谈兵,玉麒不懂,连皇子都不愿教的徐祭酒到底看中他哪里了?”
“或许就是看中管泽仁那幅鲁莽吧。”太后讥讽道,“徐言躲在国子监窝囊了一生,如何能不羡慕管泽仁?”
她嘲讽过后,心头怨恨稍减,静默了两秒,道:“哀家总觉得的这池子里水愈发浑浊了,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着。”
萧玉麒没说话,她心系着谢资安,就这么死了,不大划算啊。
太后似乎看出萧玉麒的心事,微笑着安抚道:“母后答应过你的事怎会轻易忘记呢?不过既然是磨刀,它要是块石疙瘩那确实没必要白费功夫了。”
“但哀家瞧着谢资安可不像呢。”
萧玉麒的一双杏眼顿时明亮了起来,她早已迫不及待地想亲眼看看那把只属于她的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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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东安门之北,素日连狗都会绕着走的地方,此刻正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贼人偿命——”
“阉党乱国,不除何以为国?!”
“交出谢狗!为徐祭酒抵命!”
......
国子监的学生们平日虽然害怕徐言,但没一个是不敬佩徐言的,他们得知徐言亡故之事后,悉数从国子监涌出来,把东厂围了个水泄不通。
守在门口的是清一色的番子们。
东厂的太监是远远少于番子的,不过这些数量极少的太监却是个顶个的好手。
他们全是马堂出身,不仅识文断字,还会武功,位置可不知比做苦力的番子们要高出多少。
马堂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产物,专门教年幼的太监认字学武功的地方。
若是有太监能从马堂走出来,那可就相当于野鸡变凤凰,各个地方争着抢着要。
但能从马堂里活着出来的太监少之又少,一百个里面,能活十个就相当不错了。
太|祖建国后,本来是把马堂给取消了,可他前脚一死,后脚他的儿子就把马堂返修扩建,重新支棱了起来。
马堂重建之事,当今太后功不可没。
江海河正是当年重建马堂后送进去的第一批人,他当年的年纪其实已经不小了,不过第一年审查不严,自愿去的人也少,他才阴差阳错进去了。
结果年纪最大的他,是那批人里面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同期共有三十四人,剩余三十三人,全死了。
正是因为进马堂脱胎换骨一遭,哪怕东厂门口乱成一锅粥,江海河还能稳如泰山。
他脸上没什么哀愁,反带着丝笑意:“扶青啊,依你看,干爹怎么做才好啊,他们让咱家把你交出去,咱家怎么舍得啊,再说你也没做错什么。”
谢资安本来与其他人一起站在大堂两侧,闻声后他迅速站了出来,低头跪下道:“扶青擅自杀了管夫人和她的孩子,便是罪该万死,干爹把扶青交出去,扶青绝无怨言。”
谢资安拿不准江海河的意思,只得先诚诚恳恳的把罪揽下。
江海河叹气道:"你这孩子怎么什么罪都往自己身上揽。"
他一边睨向给自己锤肩的德贵,一边幽幽道:“当真是你自己要杀得,还是有人借你的手杀了人,让你顶包呢?”
德贵锤肩的手停了下来,他脸霎时白了,眼睛没敢看江海河一下,死死盯着桌子角,大气也不敢喘。
“当真。”
谢资安说话总是轻轻的,和他这个人一样轻飘飘,但却也没人觉得他说话声不够大,不够有力。
江海河笑了下:“德贵怎么不锤了,是烦了?”
“干爹说笑了,儿子怎敢厌烦,这不是太忧心Hela扶青了吗?还歹我也是个做哥哥的。”德贵一边赶紧继续锤一边堆笑说道。
“那好,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你弟弟,把那群学生给轰回去,这群学生金贵着呢可不能磕到碰到。”江海河道,“要不皇上太后该找咱家算账了。”
江海河自己不想主意,反倒一直叫别人出主意。
在江海河身边待久的德贵立马嗅出了危险的气息,江海河压根不是真让他们想主意,而是想发火了。
他背着江海河逼着谢资安亲手杀了管泽仁一家,本来是想让谢资安手里沾些血,给谢资安个教训,让谢资安明白尊卑有序。
可万万他没料到徐言会和管夫人还夹着那么一层叔侄关系在里头,更没料到徐言这把老骨头这般不禁用,居然活活气死了!
如此七算八算国子监的篓子算是他捅下的。
德贵跪下来,痛哭道:“儿子愚笨,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办法,求干爹赎罪。”
江海河站起来,只觉匍匐在膝下的这条狗十分碍眼多事,一脚踹过去,冷笑道:“没用的废物!”
德贵摔倒在地,眼含泪水,模样十分凄惨。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作为练武之人,江海河压根没狠心用多少内劲,只是把德贵踹倒了而已。
谢资安同样清楚,江海河现在再怎么生德贵的气,也不会拿德贵出去抵命。
就好比一个人养了只宠物养了好多年,某天突然遇见只更喜欢的宠物,他就算喜欢新宠物,但不代表他能立马抛弃旧宠物。
对于江海河这种冷漠恶毒的人,其实不存在喜欢,也不存在日久生情,他只是习惯了,习惯有只听话的小宠时时刻刻围着他转。
寻活路,谢资安还是得靠自己,他刚想直起身子说话,肩膀的伤口就传来一阵剧痛。
痛到他的牙齿都在发酸。
幸亏衣服宽大,双臂自然垂落,刚好遮住手。
谢资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他努力得忍受着肩膀传来的疼痛,不露出痕迹。可若是仔细瞧,还是能够发现他右边的袖口一直在轻微的抖。
他抬眸认真道:“干爹,扶青有办法让这些学生心甘情愿的回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与其等别人杀他,不如他先自己杀自己。
这样,说不定还能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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