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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共有十三路, 十四府,以及二百四十州,再往下就是数不清的小城小县了。
而朱池台镇守的南疆便是归为犁疆路,犁疆路被天日山山脉一分为二, 以北的则俗称北疆, 以南的则俗称为南疆。
犁疆路总设三大军事重镇, 其中最为重要的两个军事重镇日什镇和岷宣镇都设在南疆,主要用于防抗蛮夷之族鬼方。
另一个设在北疆, 那边天气严寒恶劣、地形复杂危险,占有易守难攻得天独厚的优势, 因此鲜少会有蛮族选择以北疆为突破口。
说起来,这九边重镇还是太|祖时期做的布防,尤其是日什镇与岷宣镇, 它们是守住南疆的两道关键防线, 前线为日什镇,后线为岷宣镇。
前线失守,后线不得营救。
太|祖定下这规矩的意思, 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南疆的最后一道防线。
其他, 同理。
渭城便是个极好的例子,每个重镇都有几个守卫城,渭城刚好是日什镇的守卫城。
去年冬日鬼方蛮族屠城, 哪怕有皇子还在城中, 日什镇也没有出兵一卒。
所以朱池台能捡条命回来着实是老天开眼了。
自邺城到南疆大抵是小两千公里的行程, 朱池台日夜兼程, 还是花了半个月, 消息一前一后便差了一月有余。
战场, 瞬息万变。
好的局势可能会变好, 可能会变好的局势也可能彻底没救了。
朱池台有没有白跑尚不明朗,但李家那位娇生惯养的二公子肯定没白跑。
骑驴、吃野菜、抓野物、被骗钱、与别人借钱......
一圈下来人黑了不少也瘦了很多,整个人比从前更沉默了,没了那刚出邺城出来时的傲气和狂气,唯一不变的或许就是那双黑亮的眼睛。
“老头,到哪了?”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骑着匹营养不良的杂毛马,扭头询问身旁的老人。
他们从邺城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一月有余,进了荒原戈壁则有十来天了,只是眼前还是迟迟不见官兵把守的城镇,只有黄土地。
这里风沙还大得很,飞石快速滚动着,有些细小的石子砸到脸上生疼。
“快了,看地形气候,我们已经到了南疆,连着三十里地不见驿站,估计再有了五六里地便要到西宁州了。”老人眯眯眼,起了一层干皮的嘴唇挂着笑意。
答话的老人是莫大问,而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正是李二公子。
黑店被坑了以后,李寒池临过府衙想靠着身份要点钱,但不成想他的祖父早已下了死命令,不许这些人借他一分钱。
祖父摆明了是后悔让他上南疆,这才想他知难而退。
李寒池都怀疑黑店偷他钱和马的人是不是祖父找来的。
不得已,他只好把身上贵重的衣裳还有刀典卖了,换了点钱,找到集市后,又把驴和骡子卖了,最后买了三匹凑合点的马匹赶路。
因为穷,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但还好到底是坚持下来了。
西宁果真是如传闻中所说的一般一年四季都刮风,卷着黄土的风沙把他发间的银链吹得叮当作响,在他的耳畔处剧烈的晃荡着。
“一会我们先去拜访岷宣镇,拿到岷宣镇的通牒才能去日什镇,也不知道岷宣镇的都司如今是哪位任职,好不好讲话。”
莫大问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似乎已经望到了那座在风沙中屹立不倒的军镇。
他思虑着李寒池年少,都司若是不肯放行,还得等二皇子来领人。
“云贵,打我家出来的将军,认得李府的牌子。”李寒池道。
这一路上虽说莫老头总是坑他,但也帮了他不少。
莫大问头脑灵活又见多识广,他自个说是儿时随着父亲四处经商,这才知道的多点,但李寒池总觉得老头有话瞒着没说,一个商人而已,怎么能把南疆重镇的情况摸得这么清楚?
“云将军啊,性子刚烈得很,师承李老将军,那就难怪了。”莫大问笑着说道。
李老将军,这个称呼好久没听到过了。
“老头,你是不是来过这个地方,还认识云贵?”李寒池睨向莫大问。
他起初喊莫大问老头是别气,后来嘛,就是顺口了,于是他就懒得改了。
“没来过、不认得。”莫大问回答的很干脆,“多看几遍舆图什么都清楚了,云将军曾经跟着老将军杀进鬼方的王都鬼候城,那是何等的神话?谁没听说过?”
莫大问转身去问后面的齐奇:“小齐,你听说过没?”
齐奇早就想插话了,一直插不进去,莫大问忽然问他,他自然是十分兴奋的说道:“当然听说过!茶馆的说书先生讲云将军以一敌百,大杀四方,吓得那些蛮子听了云将军的名儿就屁滚尿流了。”
莫大问笑笑转回身,说书先生虽为了引人眼目夸张了些,但西宁的男儿嘛,热血好战是真。
他话头一挑,同李寒池道:“西宁的汉子各个糙得很,不比邺城的男儿郎风流多情,老夫隐约想到邺城中把总还有那么一段风流债未了结,怎么就舍得跑到这荒凉之地与风沙作伴呢?”
李寒池就道这老头既缺心眼,心里又藏着坏,专挑他的心窝戳。
索性一路上他已经被莫大问磨得没了脾气,只懒懒的道:“什么风流债,以讹传讹罢了,他那张脸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齐奇追了上来,稀奇道:“把总当真?我可听说那谢资安长了个好模样,以前躲在谢府不露面原是怕被人惦记,后来家中遭逢变故,才抛头露面。”
“就这么个好模样,把总怎么能说忘就忘,把总是还见过更好看的人吗?”
李寒池正想让齐奇滚后面待着去,谁知齐奇又十分认真的补了句:“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把总了,谢资安难道比把总还好看?”
就是这么一句发自内心的大实话,让李寒池不得不把嘴边的话咽回去,然后仔细的去回想一个多月来都避着想的人。
那张脸,那声音,那身段,该说不说是比他的强,要不怎能勾着他的魂,叫他自作多情的飞蛾扑火?
“嗯。”李寒池用鼻子不情愿的哼了个字眼出来。
齐奇没听清,不敢问李寒池,探着身子去问莫大问:“莫大伯,把总说什么?把总是嗯了一声吗?把总是承认谢资安比他好看了吗?”
莫大问还没开口说话,李寒池已经一脚踹过来了。
“你这么关心谢资安,回了邺城我给你俩搭桥牵线认识认识怎么样?”
齐奇连忙缩起脑袋,惊恐地摆手道:“把总好意心领了,虽说龙阳之风盛行,但我爹临终前可交代了,我得娶房媳妇,生个大胖小子。”
李寒池收回脚,眉头倏忽皱起。
一阵好大的风卷起满地的沙砾,黄色的沙尘瞬间弥漫住他们的视线,三人一同勒住了马,紧紧地凑在一块。
须臾,那风渐渐小了,扬到天上的黄沙飘散下来,一座黑青色的石堡尖尖逐渐从那风沙后面露出真面目。
“到了,终于到了。”莫大问的一双眼睛又干又涩,三十岁那年他被父亲逼着发誓永不踏足这片土地,今时今日他违背了誓言,虽说一无所有,但终究还是再次回到他回迁梦绕的地方了,“我,回来了。”
后面那句话轻得几不可闻。
他望着那黑青色的堡垒,仿佛看到父亲站在上面往下望他。
其中滋味,酸甜苦辣,俱有了。
“老头。”李寒池见他发怔,叫道。
莫大问忽然大笑,笑得好大声,他一双眼睛几乎能蹦出火星子:“把总,我老莫有经世奇谋,你虽年少,但也有豪侠仗义、兼人之勇,你我二人合力,不愁赶不走这些赤狄蛮子,还南疆百姓一方净土!”
“就让我老莫,尽忠心,赤肝胆,助你博得生前身后名,如何?!”
他五十又五,是个白发丛生的老人,但早该被浇灭的野心与欲望此刻却在这寸草不生的荒原上烧得正热烈!
莫大问从开始就认定李寒池是块好玉,是值得他追随的主子,只是气太高,心太傲,他借行路之机,硬是将割手的玉石硬是磨得光滑了起来。
他目光放得远,岷宣镇只是他们征途的第一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李寒池料想过莫大问的身份不简单,但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
那满头白发的老头骑着瘦小的黑马,胡须与白发一起飞扬,他眼睛狭眯,笑得发狂:“兵。”
“把总不信我?”
李寒池默言。
“我长得是不大靠谱,一路也没少坑你,确实不招信,方才是我激动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把总只当我说疯话了吧。”莫大问忽然平静了下来。
他确实激动了,可是任谁熬了将近三十年,从黑发壮年熬到垂暮老人,终于等到心中丘壑有望填平时,谁还能够做的心平气和?
“小齐,吓坏了吧,我们去拿通牒吧。”莫大问道。
齐奇确实吓傻了,骑着马僵硬地走了两步,便摔下了马,吃了一嘴沙子。
他忙爬起来:“没事没事,马没事,我也没事。”
几人没再说什么,等进了岷宣镇尚未见到云贵,守卫便告诉了他们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日什镇,空了!
七日前,二皇子领兵深入沙漠,至今未归一兵一卒。
照规矩,现在岷宣镇是最后一道防线,不得派人搭救。
作者有话要说:
李狗子的快乐生活要结束了
路府州县,大概是这么个地方行政制度,由大及小。没用明的行省制,离得太近,用起来有点出戏,就用了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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