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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地上的朱耀其实早就醒了, 因为害怕所以一直没敢轻易动弹。
直到听到了赵婧纭的声音,便再也忍不住了。
“娘!”小朱耀从地上爬起来,满身是泥, 他一边哭喊一边朝着赵婧纭奔去, “娘!娘!”
赵婧纭猛然听到朱耀的声音, 却不知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 急得在原地四处转动。
她颤颤巍巍伸出双臂:“耀儿!耀儿!娘在这里!娘在这里!快来娘这儿!”
朱耀不管不顾的跑向了赵婧纭:“娘——”
他跑到一半, 突然停了下来。
他哭道:“娘......我好......疼......”
朱耀小小的身躯前, 穿出了颤巍巍的刀刃。
朱成玉见状, 大笑道:“哈哈哈......死了.....他死了!”
青伞掉在皂靴旁,他的主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赵婧纭彻底慌了:“耀儿!耀儿!我的耀儿!你在哪里?!”
“朱藏!你没有心!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赵婧纭误以为是朱耀动得手,绝望地哭道,“耀儿......”
朱成玉敛去脸上的笑容,第一次露出凶相:“一个杂种,也配称是我的骨肉,赵婧纭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天真?!”
赵婧纭哭道:“那是你的孩子,孩子啊!我十月怀胎生下的!”
朱成玉冷笑道:“疯女人,你生下来的是死胎,找来个杂种,骗骗洪庆那个傻子就算了,事到如今,还想用来骗我?”
赵婧纭攥紧拳头,怒道:“耀儿不是杂种!不是杂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你朱藏和我的亲生苦肉!虎毒不食子!真正疯的人是你朱藏!”
赵婧纭说着便冲向了眼前模糊的人影。
殊不知他冲向的不是朱成玉,而是阿南与知丘。
谢资安脱口而出:“阿南,小心!”
阿南闻声,迟疑了下,丢掉半死不活的知丘,抓住赵婧纭的肩膀,往她的腹中捅了数刀,鲜血流满他的双手。
阿南眸子冷漠:“疼吗?其实我也可以一刀杀了你,但是我不想,我希望你死得痛苦点。”
“朱藏......朱藏......”赵婧纭口齿间全是血沫,她含糊的叫着那个纠缠了她短暂一生的男子,“朱藏......”
女子痛苦的咽气之际,眼前出现了幻影。
仿佛回到了自己抗婚,偷跑出赵府的那天。
彼时的她只是个青涩的少女,带着股倔劲跑到了寺庙,跪在佛祖前,只因堵气便想要剃度出家。
住持几番劝诫,她充耳不闻。
身后猛然传来一道轻笑声:“看来世间又要多一个漂亮的小尼姑了。”
赵府矜贵的大小姐顿时就炸毛了,转头便要怼骂,却瞧见一张极其俊朗的面孔,正冲她和善的微笑。
六月天,艳阳高照,阳光为朱成玉渡上了一层金色。
不曾想,从此也在赵婧纭的心里渡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金色。
一见倾心,想来不过如此。
若是重来,她宁愿削发做个尼姑,也不要与他再见那一面。
实在太疼了。
天空响起滚滚雷声,女子的尸体被随意的扔在了泥水之间,死相极其痛苦,终是不得善终。
“阿南,你来,我有话对你讲。”谢资安道。
许是方才那一声情真意切的呼唤,阿南放下戒备,听话的走了过去,他半蹲下来,低低唤道:“哥。”
谢资安伸手轻轻抚摸着阿南的脸,柔声道:“还不明白对我而言,谁最重要吗?”
知丘蜷缩在地上,无声的哭泣着,
阿南道:“阿南明白了。”
谢资安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说道:“阿南,你靠过来些,我许久未见你,天又这般黑,我看不清你的脸。”
阿南靠近,黑黑的眼珠子下似是一片赤城。
谢资安冰凉的指尖拂过他脸上的雨水,将散落在鬓间的发丝一一拢到耳后。
“阿南?”
“嗯。”
指尖滑落到阿南的耳畔,下一瞬,一把带有剧毒的细长小刀从谢资安袖间滑出,直直地插入了阿南的项间。
阿南瞳孔迅速放大,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谢资安脸上的温柔迅速消散,只余冷漠。
剧毒麻痹了阿南的神经,他想伸手去掐谢资安的脖子,眼中却出现了重影,双手颤晃着,就是找不准方向。
知丘愤怒地爬起来,一把将阿南推倒。
“离我哥远点,你这个疯子!”
谢资安看着阿南的口形,明白了他在问什么。
“来生,投个好人家吧。”谢资安喃喃道。
雨势变大,一道弯弯扭扭的闪电照亮了红杉林。
活人的脸都苍白得如地上那躺着的死人那般。
“景宸。”谢资安抬眸,“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这个世道本就如此,活着的人像是孤魂野鬼,死去的人才更像个人。
弑君忠主,李寒池早已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他要同谢资安一般,在这茫茫雨夜里,做只没心没肺的恶鬼,将囚禁他们的人咬得血肉模糊。
李寒池手中握着把占有血迹的短刃,缓缓转身,面向朱成玉。
朱成玉不惧反笑。
“景宸啊,我得谢谢你,是你成全了我。”
李寒池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景宸,你知道我看你像谁吗?”
“像.......”
朱成玉吃痛,后面的那个字没有吐出来,他低头看着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嘴角不由自主得勾了起来。
他这一生啊,活得还不算太窝囊,所求皆有所得,如今也算是没有遗憾的死去。
所以这一死,倒是他心甘情愿的。
朱成玉倒下了,但李寒池并不觉得大仇得报,相反他像儿时打架没打赢般,吃瘪难受得紧。
李寒池扔下手里的刀,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知丘推着谢资安走了过来。
他把谢资安送过来后,很识趣的走开了。
“景宸。”
李寒池的啜泣,在惊天动地的雷声下,几不可闻。
“我......我......好疼啊,扶青。”李寒池半蹲在谢资安面前,握着谢资安的手,唇瓣颤动,“扶青......扶青,祖父死了,大哥、风白哥他们全死了,喜姑也不见了.......”
那一刻,谢资安同李寒池一般,心像纸一样揉在了一起。
他忽然意识到,书中的故事变了,但结局却从未变过。
“景宸。”
谢资安给不了李寒池太多的承诺,只能一遍遍的唤着他的名字,叫他安心。
李寒池如孩子般,抱着谢资安无助地大哭了起来。
谢资安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景宸,不要害怕。”
雨势渐大,将红杉打得左右摇晃。
开在湖中的浮萍更是如此。
知丘背在红杉树后,捂着嘴也痛哭了出来,他从前觉得谢资安在,他便什么也不怕了,可是现在竟前所未有的怕了起来。
-
春雪沿着萧银禾所说的方向,寻了很久,终于在翌日清晨,于一个破旧的木屋子里寻到了一人。
可那人不是公主,而是剃光了秀发的萧玉麒。
“怎么会是你?”春雪道,“公主呢?”
萧玉麒周遭散落着她削落的秀发。
一双眼又红又肿,哭得眼泪已经干涸了,她张张嘴,嗓子没有发出声音。
几番尝试后,终于发出了声音。
“死......了。”
春雪先是一愣,她才不相信,一把揪起萧玉麒的衣领,狠声逼问道:“不可能!我再问你一遍公主在哪里?否则我便杀了你!”
萧玉麒惨然一笑。
“死了便是死了。”
春雪那刻是真想杀了萧玉麒,但萧玉麒到底是公主的亲生骨肉,春雪犹豫了下,没有动手。
她把萧玉麒扔到地上。
猛然又看见榻上还躺着一个人。
春雪心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榻边,挑开床帏,那里面躺得不是朱月,而是春雪不认得的一个老尼姑。
老尼姑手里攥着一个药瓶,嘴间淌着黑血。
看样子是服毒自尽。
除了朱月,旁人春雪一概不关心。
她转身便要离去,继续去寻朱月,萧玉麒却叫住了她:“她放火烧了乾清宫,和太后全死在了乾清宫,你去了,也找不到她。”
春雪眼泪登时涌出,咬着牙折返回来,掐住萧玉麒的脖子,厉声道:“你就这么想找死吗?”
萧玉麒滚烫的眼泪也再次落下来了,砸在了春雪的手上。
“朱月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公主活,我才能活,公主死,我焉能独活?”
陆炳秋死了,她便只剩下公主了。她放弃了报仇的机会,来这里寻公主,就是把自己的命和公主绑在了一起。
否则她一刻也不想活。
“那你要失望了,她死了,死了.......”萧玉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泪兀自向下滚,嘴中重复着说道,“她死了她死了。”
春雪闻言,不知是怒还是痛,恶狠狠地将甩了萧玉麒一把掌。
萧玉麒的右脸立马爬上了一道清晰的红掌印,她趴在地上,哭着哭着便笑了:“还真是可怜。”
春雪走了出去,猛地想起了萧银禾的话。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萧玉麒是公主放不下的执念。
她折返了回去。
萧玉麒抬头望着她,昏暗中,模样与朱月有七八分像。
春雪握紧拳头,咬着唇,咬出了血,腥味连带着眼泪的咸味一起蹿进牙间,她才作罢。
“从此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余生,她要守着公主的执念。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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