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小学毕业,很多东西都知晓。
祁调面上露出跟他爸妈如出一辙的茫然来,半晌才从咽喉里死扣出一个不敢置信的字眼:弟?
半大的男孩儿,眉头紧蹙,沉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脸上。
他只能大口呼吸,才能感受到一点这世界充足的让人活下去的氧气。
窗外烈日炎炎,窗内几人身形萧瑟。
祁调一家人冷静许久,直到警察上门将他们带走,在警察局里,他茫茫然被询问,从警察叔叔的口中,才慢慢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那出生不到一年的弟弟,永久的,安静的,睡在了保姆的,安眠药,下。
那保姆是个惯犯,当初他们家找保姆时,也没进行考察,这保姆以前在别的雇主家照顾行动不便的老人时,便经常使用安眠药,后来被发现两三次,就在市区里出了名,整个市区有钱找保姆的人家几乎都知道这人要不得。
那时候被人举报,这保姆还进局子里关过两天,出来后没有一家家政公司敢要她,她就自己打印传单,自己偷摸贴找活干。
不过市区里一般都没人找他。
结果就等到祁调他们家,他们家本来就不是一直都在市里住的人家,又是才发家没两年的人家,关系人脉都处于不稳定阶段,况且只是找保姆这样的小事,祁调爸妈便没想着去麻烦别人,选择自己出去找家政公司。
只是去家政公司的路上,他们看到了保姆张贴的传单,两人还戏称这是老天爷在帮他们,要什么就来什么,欢欢喜喜打电话去联系。
保姆本人看着也挺老实本分,说起话来温温柔柔,抱孩子的手法也相当专业,在家看过三四天之后,祁调爸妈便放心的把孩子交给了这个保姆,自个儿出去上班。
结果没想到就出了事。
祁调听警察说完后,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案子很简单,只是保姆以前喂安眠药都没出事,这次弄出人命,便被抓进去了。
祁调还去打听了下,判的几年。
那保姆本来就是个寡妇,无儿无女,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祁调恨恨的记着他关押的日子。
随后被抓去给他弟弟找小棺材。
在他们老家那块儿,夭折的小孩儿是没有墓碑的,一口小小的棺材装着,就给埋到了地下,可能是某个荒野,可能是某个人迹罕至的森林。
葬在家族里,或者刻碑,会不吉利。
祁调不知道如何不吉利了,在爷爷奶奶闹死闹活不让他弟弟刻碑下葬时,祁调想冲出去,却被他二伯拦着。
他弟弟最终也没有葬在规规矩矩的墓里,他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堆,在一条潺潺的小溪边。
人迹罕至,杂草丛生。
就好像他短暂的一生,没见过几个人,没哭过几声,无声无息。
那么乖乖巧巧,看见他还会咯咯笑的弟弟,从那一天之后,祁调就再也没见到过。
此后家里的氛围处于低气压中,好长一段时间。
他爸妈终究还是没有离婚。
当初是谁决定的要那个保姆,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保姆在家以故意杀人罪被捕,期满释放出来当天,祁调穿着黑色兜帽衣,追到她家门口的小巷子里,将人给打残了。
他出于人性,饶了那保姆一命,可从此往后,那保姆孤身一人,在那个小城市里,苟延残喘。
祁调每年都会回去看一眼,那保姆现下拖着残躯,靠着乞讨为生。居住的地方也没人收拾,变成了一个垃圾场。
他每每看着那保姆,才有感觉自己还活着。
祁调小时候是挺开朗一孩子,只是从小学毕业之后,脸上逐渐没了笑容,高中的时候,更是冷的像个冰棍儿。
校园里的女孩子们追捧着他不近人情的冷峻,在失去小宝之后,就一门心思守着祁调的爸妈却将他的情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谁也不想提当年的事情,又怕耽误祁调高考。
等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才尝试着跟他沟通。
祁调也明白自己的问题,他心冷了。
从他毕业考试回家的那个下午开始,一点点凉,等到那保姆出狱那天,在那个没人没监控的小巷子里,祁调将自己热乎乎的心永远丢在了那个地方。
打人的滋味不好受,祁调边打边哭,等打完,泪水也哭干了。
要不,你去学演戏?他妈最终试探着给他出主意。
不是说演戏要学会演各种人生吗?各种悲欢离合,恩怨爱恨,说不定演着演着,就好了呢?他爸也同意他妈妈的主意。
但祁调没有学过什么特长,小时候是没那个条件,等有那个条件之后,他爸妈忙一阵又有了弟弟,他也面临着升学,再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祁调更没有心情学东西。
最终他以高分的成绩,选了一所不错的985院校,填报了里面的表演系。
等他去大学报道,学校的老师都不敢置信,他那样傲视全校的成绩,居然会选择表演系。
如果真想走表演,不如去那些耳熟能详的院校,到他们学校来学这个,学历好看,但出去都不一定好找工作。
于是在导员的安利下,祁调当时又选修了工商管理。
但大学四年,祁调的工商管理成绩傲视群雄,表演却千篇一律,他感受不到人物的情感,他不懂剧本里面的人为什么会那样。
就像是一个冷漠的过客,看着剧本里面的人来来往往,哭哭啼啼,他冷眼旁观。
教他的老师这么形容他: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同理心太弱,缺乏想象与共鸣。过于冷静克制。
好孩子就在这不悲不喜的课程中,渐渐混到毕业。
他爸妈觉得,既然都读出来了,不如去演艺圈试试?
家里面的生意这么多年不温不火,算不得大富大贵,但也比一般小康之家要优秀。
他们不需要祁调那么早出来挣钱补贴家用,面对父母热切的眼神,祁调当时恍惚想起毕业考试那天下午,家里面的情形,虽然他们已经不住那个房子许久,但祁调到现在都还能想出那个房间的种种摆设,甚至他还记得那张婴儿床,是蓝色的,跟那口小棺材一样,都是他亲自挑选的。
祁调应了他们,从此到了娱乐圈。
也算机缘巧合,他本来长得就好看,被华资看中就给签了。
但是华资那样的大公司,签他一阵,半年之后没看到挣钱的苗头,便开始不管他。
那段时间祁调过得很苦,接下的剧组里,出演的是没有台词的男n号,又因为他本身长得好,会受到主演的排挤,咖位决定一切,祁调那时候在剧组的生活,一直处于水深火热。
直到,他遇见陆子渊...
你怎么坐在这里?熟悉的声音温和的出现在他的头顶。
祁调瞬间抬头,他的陆老师站在旁边,面容平静温和,清俊的脸庞带着些许虚弱的苍白,比刚才在救护车上好很多,带着生的气息。
他嗖一下站起来,陆子渊的眼神随着他的动作仰头往上抬高,祁调想抱抱他,又怕弄疼他,肩膀往上抬动又放下,手足无措,紧张兮兮的看着陆子渊,挂着要哭不哭的眼神,在陆子渊的疑惑中,憋出一句:陆老师,你还有哪儿不舒服?
陆子渊被他无措的举动笑到,感受一下,摇头:没什么不舒服的。打了麻醉?
他一点痛都没感觉到。
嗯。祁调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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