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话不能说,苏苑娘默默忍下。她没去内卧,坐在外卧等人,等候的隙间,觉着等了好长时辰,着实好耽误她见爹娘,她有些许不耐烦,朝知春小声道了一句:“好久。”
比她梳妆打扮的时辰还长。
当家主的好会悠闲。
知春是孤儿,五岁被叔婶卖到苏府做了奴婢,她一进苏府就陪在自家娘子身边,再明白自家娘子的性情、话下的意思不过,这厢她知晓自家娘子着急见老爷夫人,从而嫌弃上姑爷了,她憋着笑,一样小声在娘子耳边耳语,安慰她:“姑爷才进去没多久,娘子稍稍再等一会儿,很快了,多等片刻也不要紧,到家夫人做的好菜也好了。”
您坐下来就可以吃。
苏苑娘被揭破心思,亦没有不好意思,只是深深地轻叹了口气。
常伯樊与父母,哪有可比之处,若是见后者,就是等前者一眨眼功夫,也如等了三秋一般难耐。
第6章
娘子回门,为她回来,苏家前一日下午已忙将起来。
娘子爱吃的糜酥肉要炖六个时辰以上的功夫;三月笋嫩,但春笋刚刚生出来,挑到街上喝卖者寥寥,要去那村子里相熟的人家竹林中寻,便能寻来几根,还能带一些嫩野菜回来做几道时令小菜……
女儿回门的菜谱,苏府夫人从她出嫁第二日早上就开始拟,拟到回门当天早还在添减,苏府管家见夫人因心烦意乱忙碌不休,去到在书房写字的老爷面前叫苦:“夫人打寅时进了厨房,请都请不出来,吴师傅被抢了锅铲,拿夫人没法子,气得直跺脚,刚才还拉老奴到一边说悄悄话,说您要是不把夫人请走,咱们苏府的厨房他是呆不下去了。”
这吴师傅看似只是一介厨子,但大有来头,他师傅吴大吃是宫内外鼎鼎有名的御厨,还跟苏谶有一点交情,是以这小吴要离京讨生活,便被吴御厨举荐到了苏府。
吴师傅的厨艺是没得话说的。
夫人厨艺也不错,但她只在节日和老爷娘子生辰那等大日子才进进厨房,为此气走一个大厨也是不值当,但管家心里想着夫人也就几个大日子才进进厨房,三五几日又不是长日子,吴师傅忍忍又何妨?
可惜吴师傅来头大,又收了他一坛药酒的好处,再则夫人在厨房忙的时辰太长,过头了,管家收了好处后,脚后跟一转,就来了老爷处。
“二娘还没出来啊?”苏谶一听夫人没出来,乐呵呵放下手中毛笔,背手往外去:“那走,跟老爷请夫人去。”
苏谶去了厨房,在厨房外面探头探脑,苏夫人被贴身丫鬟提醒老爷到了,举着沾着粘粉的手小步跑到门口,与老爷道:“谶君且等妾身一下,我炸点酥麻花就出来。”
苏老爷“哟”了一声,“这是我爱吃的。”
“就是给你炸的。”
“那好,二娘且忙,为夫在外面等你。”苏老爷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苏夫人娘家姓佩,她在家中排行第二,外面人叫佩二娘。
佩家原本是京城有名的书香门第,佩家祖上曾当过皇帝的老师,只是后来佩家家道中落,到佩二娘这一代已大不如以前,不过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佩家到底是大儒之后,苏老爷的老师与佩二娘的父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佩二娘就是经苏老爷老师保的媒,与苏老爷成了百年之好。
佩二娘面容姣好,受家风熏陶从小饱读诗书,她上面有一个大姐,后面有三个妹妹,从小跟大姐帮着母亲照顾妹妹,惯会照顾人,嫁给当时的状元郎苏谶,她一能红袖添香,二能洗手作羹汤,里外皆能操持,与苏谶很是恩爱。
后来苏谶出事被罢贬,佩二娘跟着他来了临苏,丢了前途没有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夫妻俩一道经过大风大浪大起大落,历经喜悲,比之以前的恩爱,后来又多了几许相依为命。
苏苑娘是他们在临苏三年后才生的闺女,打她一出生,夫妻俩人一道精心养育着,苏谶教女儿琴棋书画文房四艺,佩二娘就教她女红家
务人情世故,可说苏苑娘自一出生,就从没有离开过他们夫妻二人身边,现在把她送出去了,一连几天,苏夫人佩二娘都睡不着,想孩子想得紧。
苏谶不遑多让,但到底要比夫人沉得住气些,写写字静静心,就忍过去了。
苑娘是他们的宝,孩子从小没有大喜大悲,但是贴心无比,且黏他们得紧,也不知她在夫家几日过得惯不惯。
苏谶坐在厨房外的凉亭里,想着娇女嫁到常府后要面对的种种,末了叹嘘着摇了摇头。
罢,已留她到二十,不嫁不成,怎么留都留不下了。
苏夫人把最后一根酥麻花炸好,吩咐下人现在就送到堂上去,从厨房风风火火出来,站在径道上对凉亭中的苏老爷扬声道:“老爷,我好了,你可陪我回房换身衣裳?”
苏谶应下来,“诶。”
老夫妻俩方走回卧房,就听下人急急忙忙来报:“老爷,夫人,娘子回府了,我们娘子回来了!”
“哎哟!快快快!快把昨晚备好的那身紫牡丹给我拿过来。”苏夫人提着裙子往房里跑,跑进了门方想起还有个老爷,探出头来小心问道:“那老爷,妾身不等您了?”
苏谶乐呵呵地笑:“你忙,你忙。”
苏夫人脑袋就钻回去了。
苏谶一进屋,就听夫人中气十足地吩咐丫鬟:“快去拦着姑爷,别让他们走快了,等我们到了正堂他们再到,等我们坐好了。”
管家也到了,挥手让丫鬟去,“快去,请姑爷走慢一点,等老爷夫人坐好了,他和我们娘子进来就可以磕头了。”
一个箭步,他趋到苏谶面前:“老爷,姑爷他们来的早了一点,我看是知道你们想娘子,实在是有心。”
一般姑爷带娘子回家,都是近午的时辰了。
“你倒是挺会为他说话的,收东西了吧?”苏老爷靠近老奴,戏谑道。
苏谶年少时候是个温文和善的翩翩佳公子,后青年官场生波,低沉了许多年,等家中闺女长大了一些,她五六岁那两年,他性情才接而豁达开阔起来,与谁都能说几句顽笑话。
老而弥坚,看开了许多东西,苏谶反而比以前更得人心,管家本是苏家京都本家的人,现在对苏谶却是再忠心耿耿不过,知晓老爷是在顽笑他,他挤眉弄眼靠近苏老爷,“收了一点点,回头老奴就把大头献给您。”
苏谶忍俊不禁,“好你个苏木杨。”
“老爷,你也换一身罢。”这厢,一身锦衣华服,珠光宝器的苏夫人从内卧走了出来。
“不了。”
“也好。”自家老爷是个不拘小节之人,苏夫人不勉强他,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老爷,我们走快点。”
“是了,夫人,老爷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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