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公务繁忙,我们翁婿俩人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们拿上这路引就走……”苏老状元依旧笑脸不变,脸上笑眯眯地一通和气。
千年狐狸万年妖,这老家伙都称得上是,张长行心里堵得慌,脸上勉强扯着笑,吩咐人拿公文公章来。
他也不想再跟这老狐狸过招了,再过下去,他怕到了这老家伙嘴里,他就成了那不作为还媚上的佞臣了。
尤其是当他想到常伯樊手中还有他收贿的证据,这人现在背靠苏家,苏谶有的是门路保这人。他张长行却未必有这个福气,他上头的人可不会像苏家保常伯樊那样保他,一思及此,张长行立刻老实了下来,规规矩矩地把路引写就,盖上临苏县官衙的公章,分外恭恭敬敬地送苏谶出门,直送到大门口,恭送了苏谶上了马车才罢休。
到了车上,车帘刚放下,在狭窄的车厢里,常伯樊当下就跪到了将将落坐的苏谶面前,低下头请罪:“父亲,是孩儿不是,让您受委屈了。”
让卫国以前的第一状元郎受一介年不及他,才不及他的县令冷嘲热讽,如若不是岳父当时神色丝毫未变,常伯樊险些走脸。
“唉,”苏谶扶他起来,这厢他脸上也没了笑,只余一片怅失,“说来,我以前当张长行厉害,也仅当他是厉害,他厉害在别上身上,与我无干,也就没体会到他的厉害处,现在看来,这两年你跟他打交道,没少在他手下吃亏罢?”
“那都是小事,我做生意走商,跟他交手是应当的,”常伯樊死跪不起,“可这次……”
“过来,别跪了,男人膝下有黄金,不要动不动就跪,我何来的委屈?你跟居甫、苑娘同是我的孩子,你有事我不替你出头,我能替谁出头去?”苏谶加大手中力气,强行把他扶起来,沉声道:“我没接纳你之前,有我的考虑,而今既然你跟苑娘已经成亲,那你跟是我的孩子无异,孝鲲,我们家不见得有什么好的给你,但有一点你可以相信,那就是我们家的人同心,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作为父亲,前面就是有风刀霜剑,就是不用你们说,我也会替你们挡在前面,你们只管义无反顾往前冲就是。今天你也看到了,就是我是护国公的堂弟,就是我有替你们挡灾挡难的心,我也有不得不忍的地方,你亦一直如此,只是平时在外面如此也就罢了,回家去,一定要跟苑娘说,苑娘只是迟钝了些,但她的心是我所见过的最软的,她的心比她娘还软还暖和,孩子,有女人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家,我们支撑起外面的那片天,她们支撑起我们的那片天,有什么事要跟她说,她会替你续上那口你喘不上来的气,别什么事都自己担着,要知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要知晓这世上绝没有比共度一生的夫妻两人更坚固的关系。”
苏谶无一不为女儿,这时,常伯樊却是想起这一趟是苑娘逼他而来……
卒然之间,他突然泪目,垂首掩饰于岳父之前:“是苑娘让我来找您的,她说让我把您当真正的父亲,而您也会把我当您真正的孩子看的。”
苏谶亦是一愣,焕然之间,百感交集。
这世上能如此赤心敬重爱戴他者,独他家苑娘一人耳。
第107章
“你看看,她可不就心疼上你了?”女婿成长于斯,心思沉重,早早喜怒已不形于色,苏谶还怕他家傻娘子看不穿这郎君对她的情意,没想她还反过来关心上人家了,心中欣慰兼酸楚皆有之,他拉着女婿在身旁坐下,叹笑道:“她知道体贴你,我也放心了,你们这是往好里走,大善,大善也!”
他固然盼望女婿能照顾女儿,但苏谶也知道,单靠一个人的努力,是走不了太长远的。
还是彼此心疼,彼此照顾的好。
“父亲……”常伯樊强忍住鼻间酸痛,方才让眼泪含于眼中,没有掉落。
“好孩子。”苏谶察觉到他的动静,在心中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不再出声。
他是希望女婿起来的,给他药王庙下的珍稀木材就是为的他能保下常家,保下他女儿以后安稳的日子。他也想过等女儿颜色褪去,此子对她未必有如今深情,他们夫妇俩一番苦心就宛如滚滚流入东海的东逝水,有去无回,但他和他夫人商量过后,最终的意思是既然千挑万选定下了他,那就等于接纳了他,还是把他和苑娘当作一体,当亲生孩子待罢。
至于看不到的以后,只要莫给他添恶,依此子的心性,也绝不会恩将仇报,至于更多的,苏谶也不寄望于女婿如何如何,只寄望京中长子势稳,一步一个台阶走上去,成为女儿一生最终的靠山。
求人不如求己,苏谶现在只望着常伯樊摆脱凶险,盼着他好,更多的要求则是没有的。
这厢,常伯樊平息了一阵,缓过了心中那股翻腾的情绪,偏头与岳父道:“陆知州身边之人您可还见?”
“你还没把消息送过去?”苏谶微讶。
常伯樊摇首:“小婿是想见过张县令之后再定。”
他不说,苏谶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女婿这是怕他在见过张长行后,无心再与他人周旋。
他这女婿,聪明是聪明,但就是太聪明了,思虑过度,反而束手束脚,但这也怪不了他,一人打拼,只能处处平衡,才不会轻易囿于困境。
只是世上哪有处处能平衡之事,万物此消彼长,此起彼落,难有双全法,所谓平衡,不过是勉强维持尚未破碎的假象罢了。
但他已竭力而为了。
既然要走了第一步,看在他对女儿的心意上已把珍木交付于他,现在这一步,是苑娘让他前来,更显顺理成章,就像是天意一般,苏谶这个往日还有点看女婿不顺眼的岳父这时异常温和:“走了,赶一条牛是赶,赶一群牛也是赶。”
如此野趣之语,出自苏老状元之口更是分外有趣,常伯樊知晓岳父是风趣之人,但这是威严的岳父头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他风趣的一面,这令他不禁笑了起来,“父亲,这……好,孝鲲这叫让下人去传消息。”
“是了。”听话就好。
“您看这天色尚早,离晚上还有些早,要不您随我回常府用点吃的,小憩片刻?”常伯樊提议道。
“善!”这是要去常府见女儿啊,苏谶精神大大为之一振。
“是。”岳父岳母真真是爱女如命,常伯
樊忍着笑,探头出去让车夫往府中走,又派了南和提前回去告知主母一声,说亲家老爷这就要去府上休整片刻。
“爷,我这就去跟夫人禀报。”南和应声,撒腿一记转身抢了护院的马,上马飞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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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苑娘早早把常伯樊说出去找靠山了,常伯樊走的时候眉头紧锁,还让苏苑娘不由多看了两眼,想起了前世的事来。
前世她爹爹有意帮常伯樊,但常伯樊无事绝不上门,就是出了事,除了带她回娘家,他不会去苏府自行求救。
他说苏府把她嫁给他就够了,岳父的名声也给他在外面带来了不少方便,很是足够了。
这番说词,细想想,跟早上他哄她的那些别无两样。
她爹爹因此倒是夸过他有骨气,像个当家人,前世听来是夸赞的话,这世再回想起当时说这话时候爹爹不见得有多高兴的神情,再想想哥哥被爹爹教导的为人处世,其实常伯樊有骨气这句话,她爹爹只是单单夸给她听的。
她哥哥一生说起来并没有太多骨气,他从小赴京就学为官,皆是依附的本家,他有事就求人,有人求他他也给办,到后来,他跟随后来的太宰司马相如变法成功,也只为三品大理寺卿,但他半生受理无数冤假错案,更甚者有人不远千里,只为担一担家乡的腊肉干果前来感激他,苏苑娘想,这才是她爹爹眼中的骨气罢,好好活着照顾家里人,有点余力了,就去照顾天下人。
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这是她爹爹时常念叨在嘴上的话。
他不求她爹爹,而她爹爹至死也没原谅他没护好她和她的孩子。
就是后来他凭自己把常家送上了巅峰,恢复了往日荣耀,他当回了井伯爷,但听见过他的嫂嫂说,他已满头银发,两鬓如霜,那时,他才不过将将四旬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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