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开然觉得自己太蠢,显得有点着急,早知道说下下周了。他到底没当过卧底经验,一开口就露了陷,显然,这胖子已经对他有点起疑了。论疑心病,还以为他病得算重了,没想到这还有个晚期的。
也对,这哥要不疑心病这么重,能开奔驰么?想到自己那托人拉拉夸夸买的二手奥迪,心头就一片悲凉。
他像个猴子似的,露出憨厚的笑容,讪笑道:“下周不是我母亲生日吗,想赶着这个机会,买件趁手的礼物送给她老人家。”
胖头陀是做古董生意的,他手上那个扳指程开然在叶濛妈妈家里见过。程开然一直都觉得这事儿有点巧,他这几年虽然恨极了叶濛,但叶濛妈妈其实那几年一直在接济他,被镇上人看不起和当成落水狗痛打的时候,都是叶濛妈妈带他回家给他做饭收拾。叶母自杀,叶濛耿耿于怀,程开然也难以释怀。于是,这么几年好不容易能找到这么一条门路。
可他从来不是什么聪明,能混到现在,也全是凭着当初对老大的忠心耿耿,才得到提携。要论聪明,他可能都不及叶濛的一半,叶濛随随便便一两句话就能让他气得直接饭都不吃了。
胖头陀显然是不太相信,露出一个很不屑的笑容。
包厢门突然又被人推开,叶濛再次走进来,端着一小盘水果,姿态标准宛如一个礼仪小姐,冲他们一俯身,不知道在哪受过的专业培训,笑盈盈地温柔说:“这是我们经理送给您的免费水果拼盘。”
程开然一个头两个大,你你你,怎么又来了!
叶濛转身离开,仿佛突然想到似的,对程开然说:“对了,开哥,经理让我问下您,下周您母亲生日会上需不需要放香槟?”
然而让程开然脑袋差点炸掉的是,没隔一分钟,李靳屿那个男人也穿着工作服进来了。
两人配合倒是默契,一个负责跟胖头陀搭话,吸引他的注意里,一个在换茶水的功夫,不经意间,塞了张纸条到他手心里。
程开然手心冒汗,趁着叶濛跟胖头陀搭话的功夫,完完全全遮挡住视线,打开看了眼。
【跟他说你不要了,别怂。】
第17章
小平头服务员好不容易得闲在男厕所抽了两口烟, 转头瞧见李靳屿进来,笑眯眯地递了支烟过去。
他一开始没接,给拒绝了。
李靳屿穿着他们同款工作服杵在门口, 小平头的自卑感顿时油然而生, 突然就觉得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一定是用来骗马的。
想到这, 小平头讪讪地把烟夹到耳朵上,搭腔道:“帅哥, 你是警察吗?”
这大概是李靳屿听过最好笑的一句形容,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像警察, 别说现在混得像个流氓样,就是以前当乖乖仔的时候, 也没人说过他身上的气质像警察。
说得最多的, 说他是傻白甜, 他以前是挺傻,也挺甜的。看见好看的小姐姐们, 偶尔也会叫声姐姐逗她们开心。
李靳屿摇头, 又将小平头夹在耳朵上的烟给拿了下来,“兄弟,借个火。”
小平头笑呵呵给他点上。
李靳屿松松地半咬着烟, 低头轻轻吸燃,星火微微一闪,微微垂了下眼。
烟丝缓缓吸进嘴里,肺里那成千上万的蚂蚁仿佛开始慢慢觉醒, 在他血液里游走,这感觉太激烈, 他有些承受不住,猛地咳了下。
“没抽过?”小平头问了声, 余光却瞥到他习惯性夹烟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尖,跟其他肤色有一抹不太均,这显然是个老烟枪。
李靳屿心不在焉掸了下烟灰,淡声说:“肺不好,戒了。很少抽。”
小平头连哦了两声,听说戒烟又复抽的人只会抽得更凶,他在心底默默估算了下,刚刚拿了他一百块钱,这支烟就要两块钱……小平头心头骇然,觉得这生意要亏本。生怕李靳屿再要一支,立马揣紧了兜里的小钱钱悄悄摸摸找个借口溜了。
李靳屿这烟其实是陪老太太戒的,他戒掉了,老太太反而没戒掉,不过她压根也没打算戒过,都是哄他的。
李靳屿烟龄很长且凶,其实初中在美国就抽烟了,从那时他就明白,自己骨子里也从来都不是什么乖乖仔,他为了讨李凌白的欢心,让她知道,自己不会和哥哥争抢什么,在人前装模做样对谁都温柔,善良得像一个天使。可事实上呢,在美国那几年,打架、抽烟、喝酒、夜店、泡吧……他样样不落。他到底有多野,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像,奶奶也知道。
那个看似大咧咧的粗鲁老太太,其实最懂他。
老太太身体恢复的不是太好,胯骨骨头三个月了还没长回来,估摸又是背着他偷着抽了不少烟,杨天伟看不住,看护更不行,他不在,没人能管住她。他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到处给她挣医药费,老太太一点也不知道体谅他。
他今天心情很不好,刚刚跟老太太又吵了一架。
两人见天吵架,其实也习惯了。但这次老太太特别坚决,不肯住院了,嚷嚷着住院没用,骨头还不是长成这样,死活要回家,回家他更没时间照顾她。
后来,医生找到他。
他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着急回家。
老太太最近有咳血,前几天做胯部骨折复诊的时候,医生给她肺部也拍了个ct,结果出来不太好又立马做了活检这会儿确诊了,本来想第一时间通知他,但老太太一直不让联系,说他在忙,刚刚送完叶濛回医院才把结果告知他。基本确定是肺癌。但好在还是早期。
其实这个结局,他心里早就有了准备。老太太这难以控制的烟瘾,加上又是这把年纪,本就是高危人群。他也知道,奶奶迟早是要离开的,可也想拼尽全力多留她几年。
医生给的建议方案很中肯,化疗,花费大量的金钱,时间,病人可能还要承受一定的痛苦,但结果一定会比现在好。因为她是早期,恢复的好,带瘤生活个十来年不是问题。
放弃治疗,省钱方便,老人不用承受痛苦,但是最多也就两年,一般医生不会愿意给病人这样笃定的数字,但因为是李靳屿,他还是凭着自己的经验,给了一个时间让他自己好有个决断。
他知道老太太必定是怕钱的事,家里那些条件好些的亲戚,早在他父亲当初入赘时觉得丢份就断绝来往了。这个镇上的人好面,都看不起男人入赘。
他卡里上下不过万把块,一次化疗钱都不够。
李靳屿咬着烟,许久没往里吸,烟灰积了半截,正扑簌簌往下落灰,他人靠着洗手池,手机被他捏在两指之间来回打拳,也没想好要打给谁。
电话簿从头到尾翻个遍,也没个能借钱的人。
他低着头,垂着眼,手指慢慢在李凌白这个名字上停了下来。
他整个人有些抖,似要握不住手机,拇指在空中发着颤,整个人像块沉重的铁,怎么也摁不下去这个名字。
“李靳屿?”男厕所门被人猝不及防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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