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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说,我不想生病,我不去外婆那里了,再也不去了。想也不去想了。
母亲说,妈妈在家里种两棵枣树吧。
她忽而双眼含泪,我忙伸手擦她的脸颊,母亲握住我的手,一边哭一边说,妈妈伤害了你,是不是就没有资格爱你了?是不是就没有资格做你的妈妈了?
我说,不是的,妈妈,对不起。
我抱住母亲。
我不是故意拍蜀雪和尹良玉的照片。我想接近他……接近他的方法明明有很多种……我想和蜀雪搭话,我想威胁他,你有把柄在我这里——我在鲜花招待所看了太多烂俗电影了——我想在很亮的地方和他坐爱。我想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说,好吧好吧,都听你的,你不要说出去,你想作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希望他不要忘记我。
我伤害了他,我害得他大学没毕业,害得他颠沛流离。他说他的本质可能不是这样的,但是发生了太多事,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没有资格爱他了。
母亲问我:“是不是在订机票啊?怎么都不说话呢?”
我说:“嗯,在订机票,网络有点慢。”
母亲顿了顿,说:“啊,是你爸回来了。”
她的声音轻了些,远了些:“在和儿子打电话呢。”
她的声音又响了,近了:“要和你爸说几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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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上)
我说:“好啊。”
电话那头安静了,我重新点了根烟,夹在手里,烟烧了会儿,是父亲在讲话了。父亲说:“皓文啊,还在加班呢?”
我说:“彼此彼此。”
我们两个一齐笑出来,接着,父亲叹了声,很短促,接着,他说:“我是加不动了,答应你妈妈了,明年开始,不应酬,不出差,在家陪她,种花种树,要么带她环游世界。”
他听上去悠哉游哉地,我说:“那蛮好。“
我说:“听说有那种游轮一百三十天环游世界的,妈妈之前提过的。”
父亲咂嘴:“老是待在一个地方,没什么意思吧?”
我说:“会换国家的啊。”
父亲说:“房间不会换吧?”
我笑笑。父亲又说:“游轮么,看海,哪里的海不一样啊?太平洋,大西洋你分得出来差别吗?”
我说:“确实分不出来。”
我想到春节才过去没多久,到明年还得好一阵,还得三百多天吧。还得花上几乎一整年的时间。
我说:“你们早点休息吧。”
父亲说:“你也不要太拼了,爸爸知道的,你是把所有压力都发泄在了工作上。”
父亲说:“爸爸了解的。你太重感情了。”
我应声,抽烟,问了句:“听妈妈说她老家的房子卖掉了。”
父亲应声,我听到擦打火机的声音,片刻后,父亲才又开口,他说:“你外婆的卧室上面有个小阁楼,你还记得吧?”
我说:“记得。”
要上阁楼只能从外婆卧室里的楼梯上去,楼梯走到顶,会看到一扇木门,朱红色,门是锁着的,只有外婆有开那扇门的钥匙。
外婆把钥匙挂在脖子上,随身携带。
外婆会戴镶嵌硕大,饱满的祖母绿宝石的黄金戒指,戴同样镶嵌祖母绿的金手镯、金项链、金耳环。外婆的首饰永远是一整套的,外婆即便在家也佩戴着一整套的首饰。钻石的,红宝石的,蓝宝石的,有的是祖传的,有的是在拍卖行购入的古董珠宝,经由熟识的珠宝商拆分,设计,打造成她满意的全新款式。外婆去世前才刚刚将一副据说是亚历山德拉·费奥多罗芙娜戴过的粉钻耳环交给了珠宝商,她不想要粉钻耳环,她想要粉钻戒指。
那枚黄铜钥匙好突兀。
外婆会招呼我说,聪聪,来,跟外婆上来。
外婆打开通往阁楼的木门,我们走进阁楼。
父亲说:“我们回去整理东西,阁楼里供奉着一个牌位,你妈妈看到了。”
我说:“我小时候去外婆家,外婆带我上去,阁楼布置成一个男孩儿的房间,有好多玩具,木头火车,木马,还有四驱车,溜溜球,滑板。”
父亲说:“你是没看到,我们去整理东西,现在更新潮了,还有iPhone,iWatch呢。”
我说:“外婆说,聪聪,你在这里玩吧,想玩什么,这里没有的,就和外婆说。”
父亲说:“你妈妈的房间就很简单,除了书,就只有一架古筝。”
我问:“小姨的呢?”
父亲说:“那不得了,都是迈克尔杰克逊的海报!还有签名版的!”
我笑了,说:“妈妈说小姨要回国,估计就是来取海报的,怕妈妈都给她扔了。”
父亲也笑。
从阁楼的一扇大窗户往下看,能看到外婆家的天井,四四方方,一棵树长在正中间,好高,好大,枝头结满果子。我问外婆,外婆,这是什么树啊?
外婆说,是枣树,结出来的枣子很甜的。
我吞了口口水,我趴在窗口,看着那枣树,妈妈从枣树下经过了,她在喊我。我想回话,外婆却拉了我一下,我们躲在窗户下面,我说,妈妈会着急的,外婆,我要走了,我不能让妈妈着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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