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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别他妈是什么卖槟榔的阿槟。他发烧的时候,那个阿槟在哪里?他发烧去医院扎针,他不敢看,扭头看我,我看护士,他说,你别看啊,他说,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我不看护士了,我看他,对他扮了个鬼脸。他笑出来,吸着鼻涕擦擦鼻子。脏死了。我说。掏出手帕递给他。他愣了愣,没有要。
我本来是找他去酒店的,结果他发烧,我去他的宿舍找他,结果我们坐爱,结果他的体温高了0.5度,我送他去挂急诊。结果,我们在医院门口分开,他哑着嗓子和我说话,他说,谢谢老板,麻烦你了。
他的声音不是经常那么哑的,他的声音不算低沉,不算高亢,有时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我第二次见他,我去接他下班,我们去了花园酒店,事后,我给了他我的名片,他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说:“可是我没有名片啊老板。”
我说:“习惯了,和刚认识的人见面,总是想掏名片,上次没给,这次补上。”
蜀雪笑笑,看着我的名片,一个字一个字念:“广告,创意,总监。”
我点了点头。一般人会问下去,那你都给什么东西做过广告啊,你做过什么广告啊。我就说,某某品牌,某某品牌,还有某某品牌。
蜀雪没有问下去,他说:“好厉害啊,真是年轻有为啊。”然后便沉默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接些什么。看吧,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让人束手无策。让我束手无策。
过了会儿,我说:“我在风顺读的大学,我是风顺人。”
他说:“风顺大学?”
他看我,笑了笑:“你知道我的事?”
我点了点头,一般这种时候,那些拥有不堪过去,又无端被提起的人要么露出忧郁茫然的神色,要么恼羞成怒。我希望他忧郁,茫然,希望他哭诉他的痛苦,希望他恼羞成怒,质问我为什么要揭他的疮疤。蜀雪没有,蜀雪笑着过来摸我的脸,手伸到了我的浴袍下面。我们又坐爱。
他说话的腔调也不是总是这么谦恭卑微讨好的。
他被人叫外卖,喝得烂醉,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他,他坐在路边狂吐。我递给他矿泉水,他说,你好烦。我说,我送你回去。他说,你好烦,你滚。他的口吻是嫌恶,冷酷,充满火药味的。我把他拽到车边,塞进车里,他就在座位上抱头痛哭。我问他,你嫌我烦干吗还打电话给我。他说不出话,就哭。哭了好久,他缓过来了,说,我想去看大象。我说,那去动物园看。他说,我不要,我要去非洲。然后他就睡着了。隔天,他又温顺了,尊尊敬敬地称呼我老板。我问他要不要去非洲。他反问我,去非洲干吗?他嬉皮笑脸地说,老板,你想在非洲打野展啊?
他怎么可以这么反反复复,变来变去。不变的可能只有他头发的颜色——长度也是变过的,有段时间留得很长,留到了及肩的长度,我抓他的头发,手指陷进去。我抓到的好像是扑上沙滩的海浪。
他的眼神也没有一点变化。十年如一日地漫不经心。不同的是,十年前,他随便抛送这种漫不经心,十年后,他公开贩卖,价格低廉,供永远大于求,我还趋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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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蜀雪的头发留得比较长的那段时间,恰好由我负责的公司某个长期合作伙伴,一家法国珠宝品牌要展开新一季度的宣传了,通常我都是利用下班时间在家想提案,查资料,找灵感,可那阵子,秀秀心血来潮,想学什么服装设计,要做新式旗袍,复活传统手艺,在淘宝上注册了家小店,还通过我父亲找到了个连绣花针都拿不稳的老裁缝,把人接到了家里,天天学怎么盘扣,怎么制版,怎么量体裁衣,搞得家里摆满了假人模特。我一回家,看到那么多假人,头昏脑胀,就和秀秀说打算去百宝山的别墅暂住。秀秀问我,是不是怕假人。我说,是的,你的假人都太真了,太多了,感觉家里像在拍《安娜贝尔300》。她大笑,眼睛一眨,摸摸手指甲,又说,我说嘛,你平时社交场上一根老油条,怎么会怕人多,还都是假的人。
我说,我那叫八面玲珑,面面俱到,谢谢。
秀秀做了个要吐的表情。
我在百宝山的山间别墅,一个人,冬天,外面下雪了。我不喜欢人多,我也不喜欢一个人。太矛盾了,做人不可以这么矛盾,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人要懂得取舍。
我懂的道理可真多。
我实践过的道理也真多,它们带给我的收益也真多。它们给了我很多的朋友,给了我很多的生意伙伴,给了我名,给了我利。我失去的只是一些我个人的空间,只是一些我自己的偏好,在我得到的那么多东西面前,它们是那么无足轻重。
我打电话给蜀雪。我去接他。好巧不巧,他一到,别墅里的取暖设备就都没法用了,真要命,冬天只要和他在一起,取暖的东西就都会罢工——他宿舍里的空调,我的中央空调,我的地暖。一定是因为他的名字,冰天雪地,怎么样,他是要演一出《冰雪奇缘》吗?
他看过这个电影吗?迪斯尼的电影对他来说太幼稚了吧,他看《撒旦探戈》看得很起劲。我记得。我知道。
他对电影倒还算有点品味。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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