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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时初在某天上班前将这盆长得最好的小苗搬到研究所一位同事那里,让他帮忙照顾——主要是研究所内有专门的模拟自然环境的温室,那里有可以模拟太阳光照的温室补光灯,他托这位同事给小苗补补光。
几天后,天气预报说第二天就要放晴了,于是时初下班后去研究所准备把小苗抱回家,让它第二天享受享受真正的阳光。
研究所的员工公寓并不在院内,而是与研究所隔着两条街。
时初抱着花盆正在往回走,突然听见向德光叫他的声音。
向德光是来催他筹款进度的,毕竟多一天,利息就又涨一点。他要真正把钱拿到手才能彻底安心。
“快了。”时初不想多说废话,转身就走。他有些着急回去,秦煜刚才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让他到房子了开个视频,他要给他看看豆沙今天把家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向德光对时初的态度很不满,他本来就因为等待而焦躁的心在时初这幅样子下就像浇了一把汽油,轰地一声烧起来了。他两步上前,去扯时初的胳膊:“哎,给个准确时间行不行啊?”
他这一下力度大,时初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过来,手臂猛然被一股力道往后拉,陶瓷花盆却没有跟着往后,而是晃了两晃,“砰”一声,砸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时初什么都来不及想,第一反应是赶紧弯腰把洋桔梗小苗捡起来。
然而向德光丝毫不知道这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苗对时初的意义,他脾气上来了,就着急想在时初口中听到个确切答案,又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一些,用更差的语气再问了一遍:“老子问你话呢,你要是在耍什么花招,你想想你妈和秦……”
向德光倏地止住了声,活像只被攥住脖子的鹅。
攥住他的不是谁的手,而是时初犹如实质性的目光。
向德光这一步,恰好踩在了时初这些天来悉心照料,好不容易养出根小苗的洋桔梗上。
一棵脆弱的绿色生命就这样葬送在他的脚下,渺小而不起眼。若不是时初猛然僵住的动作,他不会觉得这和踩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时初将自己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时静和向德光离婚之前,那时候他年龄太小,面对向德光还是恐惧占了大多数。
第二个阶段是时静和向德光离婚之后,他逐渐步入青春期,对向德光的仇恨迟来地占据了上风。同时,也是这个时候,他开始发现,自己偶尔也会有瞬间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刻,简直和向德光一模一样。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团球形闪电在胸口炸开,接着无数火焰顺着血管冲向大脑,那一瞬间会令人理智全无。只有做出暴力行径,让自己感受到痛苦或者发泄在别人身上,才能舒缓一二。
当然,时初毕竟不是向德光,他每次都只会选择前者。
但这个发现让他恶心,让他想吐,他所厌恶的向德光的特质,怎么会在他身上也有所体现?
在这个阶段,他逼着自己学习冷静和理智,但凡察觉到自己不同于平常的情绪波动,就立马通过自虐的方式强迫自己恢复平静。
或许矫枉过正,但他太严格地在自己和向德光中间劈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以此来摆脱他身上所有与向德光沾边的东西。
他的青春,就这样在反复的自我训练中度过。
第三个阶段,是从遇见秦煜之后开始算起的。
那时他已经很熟练地掌握了如何在情绪上头时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的技巧,所以他表现得与常人无异。也正是学习了生物专业,更深入地了解了基因与性格遗传之间的关系,才明白父母的有些基因会无法选择地刻入孩子的身体,给孩子带来深远的影响。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些人讨厌父母的某些特质,发誓以后不会同样如此。却随着年龄渐长,惊恐地发现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表现着他曾讨厌的特质。
不过随着和秦煜相处时间的增加,时初发生了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变化。
以前他是情绪上头时强行压制下去,而和秦煜在一起后,他情绪上头的次数迅速减少。特别是在一起一两年后,他甚至已经快要记不起来那种火焰在胸口爆开的感觉了。
虽然这两种在表面上都看不出什么区别,可时初自己能清晰感受到它们的不一样。
现在,他那已经消失很久的,暴怒的情绪久违地出现了,而这次像是八座火山同时喷发。
小时候向德光砸向他的拳头,时静瑟瑟发抖的身体,还有还未出生就死去的妹妹和从时静身下流出来的,满地的血……
这些记忆片段快速而清晰的在他脑海中闪过,每一片都叫嚣着让他不顾一切将所有的尖锐的,硬的,能造成伤害的物品往向德光身上招呼。
他的脖颈青筋暴起,眼睛也变得很红,他死死盯住向德光,记忆回到了十二岁,不过在这次的记忆中,他的菜刀最终砍了下去。
幸好青春期对自己的训练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时初最终还是把这情绪硬生生压制下去了。
他闭上眼睛,几秒后再睁开,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服。
他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溺水者,大口呼吸着空气,又像刚跑完三千米的远动员,整个人几乎脱力。
终于,时初微微弯着腰,喘息着点头:“要钱是吧,好。这么大笔钱不能走转账,我给你现金,定个时间吧,后天,还在你住的旅馆房间,我拿去给你。”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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