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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相信还能有那样一天,毕竟即使在乐有薇病房里相遇,叶之南也没跟他说过话。乐有薇接着说:“我知道不能陪秦杉到老,给他留了很多亲人,还有两个孩子,俗世里有拉得住他的东西。可我师兄怎么办呢。我没陪过他,但我真想他不那么孤单,你们以前交谈时,他很放松。”
俱往矣,他无言以对。海水拍岸,乐有薇轻声叹:“十几年前,我师兄跟我说,你是他很好的朋友。说实话,我也希望你们能和解。”
他和叶之南之间或是死结,不是僵局,但他不想有天乐有薇走得不安心,说:“阿南有很多朋友。”
乐有薇一笑:“你不同。老刘讲义气,我很喜欢他,他和我师兄也算志趣相投,但他太入世了。豹哥人也很好,是我师兄的家人,可他聊不了精神上的东西。跟我师兄聊得最尽兴的是顾老先生和江老先生,还有夏至,但他们都不在了。还有几个人,又是公事,又是子女教育的,成天忙得不见人影,算来算去,现在你是最合拍的那个。”
他承认和叶之南有很多相同的喜好,或是说,他是按叶之南的喜好打造的自己。在正式相见之前,他反复揣摩叶之南,做过各种准备,而且真心喜欢了那样的自己。
命运给了他礼物。相逢后,他才发现,叶之南大学时读的也是双学位,在金融财务方面,两人也很谈得来。能成为保安都看得出来的好友,叶之南待他比待别人更宽厚吧。
明月落在黑夜的大海上,他看着那起伏的光影说:“我就快能买下贝斯特大厦了,你说,他有原谅我的可能吗?”
乐有薇愣了一愣,对着夜空呼出一口气:“白夸你了。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优势。”
他露出一个自己也知道很傻的表情,乐有薇说:“艺术类的工作本质是心灵沟通,刚好对得上的心灵沟通者不可多得。”
他说:“你不是吗?”
乐有薇说自己不够敏感,天分也不在艺术品鉴上,智识上达不到,继而说:“我是好的聆听者,但你是他好的交流对象。你们的一生都还长,别忙着下结论,且走且看吧。”
他恻然:“但你不能想不开。想想我,你就知道,能多看一眼想看到的人都是好的。”
乐有薇心知他听到她嚎啕大哭,默然了片刻:“我和夏至在这儿看到过两只虎鲸,晚上又梦见了,就来看。他很想我吧,我也很想他。我是真的不想死,但我现在这样,身材臃肿口歪眼斜,每天都头晕犯恶心,我真难接受这是我。多活几个月,一两年,又有什么意思。”
他想说但是,但是什么呢。生命是这般无可奈何的事,回不了的过去,无法预知的将来,被病痛缠身的身体,一颗破碎的心。
风中隐有呼唤声,由远及近,是秦杉发觉乐有薇不在,急着来寻她。月光下,乐有薇大声回应着,按着他的肩膀起身。
他扶起乐有薇,乐有薇笑叹:“算了,不自己死了,不然他们会以为是你今天怂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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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这一夜的对谈不为人知,一行人里,他仍如旁观者。飞机抵达香港,走在通道里,有男人频频回首看乐有薇,对她很友善地笑,乐有薇便也微笑致意。
等待行李时,秦杉接到乐家人的电话,走开几步交谈。他回复着秦峥的信息,叶之南和刘亚成在旁边谈事,男人走来,对乐有薇说:“为什么你气质这么优雅呢?”
假发很闷,乐有薇以光头示人,但她的面容肿得厉害,还时有淤血,在人前用丝巾裹住头脸,只露出眉眼,时常被人注目,男人的反应倒有点不同。乐有薇指指露在丝巾外的额头,笑问:“因为我把头发剪成这样吗?”
男人说不是,还说她连走路的姿势都和别人不同,乐有薇连说两声谢谢。他低头暗叹,男人正当盛年,长得很周正,但美人架势不倒,哪怕身体浮肿,披着宽松的风衣,一头乌发也没了,仍能收获这满怀赞美的搭讪。
秦杉结束电话走回来,那男人站远几步,颇有憾色。他看看那男人,晃晃大拇指,在公开场合,用书面语称赞一位陌生女性,是需要勇气的吧。
乐有薇靠着秦杉,清脆地笑着:“原来我现在也没那么难看啊,以前很少有人用优雅夸我呢。”
乐有薇从少女时就经常被人搭讪吧,可现在她竟需要这些,来激励自己不在死之前死去。他把脸侧向一边,心里异常悲伤。
脑膜瘤压迫视神经,乐有薇视物很模糊,走路很慢很小心,看在那男人眼里,却是闲庭信步。他想到乐有薇曾经走路带风,在酒吧跳舞的佻达模样,心都碎了。叶之南也看到刚才那一幕吧,他无法去想叶之南的心情,连看都不敢看他。
回香港后,乐有薇继续接受治疗,安然等待医生根据她的症状拟定手术日期。
暮春时的香港气候很不好,细雨绵针连日霾,乐有薇睡的床品是她和秦杉一起网购的,每周都更换,用烘干机烘干再晾起,像彩色的大旗。等到天气放晴,秦杉就让护工晾去天台,乐有薇喜欢被阳光晒过后香喷喷的气息。
每次来探病,看到那色彩明快的床品,他会稍微好受一点。没用的人多了去,可笑的人多了去,懦弱的人多了去,但都在拼命活下去,努力像个人的样子活下去了,在乐有薇的病床前,他很确定,这辈子不会再想着提前逃跑。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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