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四壁,黑暗无光。
众人下了地牢,来到扣押朝廷重犯的暗室,只见铁门外画有血圆符阵,左后贴符,中间插得一面镇魂旗,沈青昭还未走近就已闻至腥臭,她怀中的人偶似有反应,很明显,在察觉到浓烈怨气后,这扇重门背后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
“里头情况如何?”尚书台的人问。
“已被牵制。”
“好。”这个官员说完,扫了一眼她身后的方士,“不知两位天眼是谁?”
沈青昭和殷驰野在人群中出了声,官员不禁微妙斜睨,负手长袖道:“人都来了,在下就长话短说,想必二位都已清楚朝中的事,这个刺客就在这里,你们都有灵视,都是沈太后和江国公派来的人,为了公平起见,这具尸体先由诸位察看,最后的证据再交由天士将军接手。”
这是什么官职?
沈青昭听来十分耳生。
这个人又说:“天士将军昨日已为二位安危着想,除了牢狱邪气,这下不会引得尸体发狂,卫副使,你带他们进去吧。”
原来昨天的事是他干的……
沈青昭眸色一沉,“跟紧我。”卫坤仪朝前迈步,铁门徐徐拉开,一间极其敞亮宽阔的石窟禁牢出现了,那些官员都留在了身后。
眼前出现了尸化为怪的景象,殷驰野只是个小孩子,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他一脚踏出去,几欲与卫坤仪比肩。“少主,谨慎!”江风媚在后头苦口婆心地喊。
沈青昭这时慢慢打量,远方躺着一具女尸,腹滞起伏,此人就是行刺的傀儡师,可惜已毒发身亡。她的头发异常几欲吞没此地,像萎掉的藤蔓,又正不可遏制地生长。
见着有人进来,它们顿时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猖獗起来,看着里头妖力横行,江风媚皱眉:“到底是谁给她的力量,这么强!”
尸体生前已不能称之为“人”,所以一旦主人失去对身体的掌握时,这股邪力就会不停长下去。
沈青昭右眼开了灵视,这女尸身上地方漆黑一片,这是死人的气魂,可心脏附近却有一抹薄红,隐隐约约,但这不代表她的心还在跳动,而是这份被遗弃了的力量在此处苟活。人借力,力宿人,它们成了共生。
“少主,您看见了什么?”
殷驰野这回也不自大了,先是瞧了许久,才拍手:“厉害,厉害!”
“怎了?”
“这女尸的心上缠着许多线,它们好像还在救人。”
“线?”众人把目光投向第二个人,沈青昭也点头:“好忠心的头发,没见过。”
大家一时摸不着头脑,殷驰野又继续迈出步子,江风媚立刻制止:“少主!”
“不用担心我,近一点才能瞧清楚。”这少年说时回头,那悬在头顶的黑发犹似被这一举动触怒,张牙舞爪,锋刃一般对准了他整个人。江风媚脸色大变,望月台统统拔出长剑,只听背后一声:“慢着!”
“天士将军还没看过它,你们不可出手!”尚书台的人厉声制止。
“那他为何不来?”
官员说不上来,沈青昭就道:“天士将军是皇帝的方士,功底也许比你我更胜一筹。”
殷驰野颇为不服气道:“他要真有这本事,凭何叫咱们先找证据?”
“诸位还是快进去吧!”
尚书台的人出声打断。
殷驰野闻之不快,他直直地踏了出去,望月台的人刚要追随:“少主……”这些怪东西好似察觉到威胁,又闹腾了起来,众人只好停步。
沈青昭也走了下去,卫坤仪无声跟在她旁侧,这股肆意的力量虽被镇魂旗封印,却对她们关注得很,天花板黑发垂瀑,三个人像步入了发帘洞。
“你觉得这东西像什么?”沈青昭问,殷驰野双眸泛着微弱的琥珀色光泽,他在官道上第一次就认错成丝线,故此有点紧张,但左看右看,还是说:“我不管横竖怎么看,这里头的东西似乎都不是头发,而像是……”
“一种细丝?”
“对!”
“你说得无错,这回也许真是细丝了。”
殷驰野一番思忖,对门外的尚书台道:“大人们,此尸心脏大有玄机,这个肉身本就不算一个‘人’,我想证据就在此处。”
“那……你们想做什么?”
“剜心。”
人们面面相觑,那个人十分不解:“可若是剜出来,这些东西岂不是彻底死去了?”
江风媚听不下去了:“大人,这里有两个灵视者,只要在它们死去前看出是何东西就行了。”
尚书台一番商酌后,只道:“行吧,你们等等,我派人传信天士将军。”
“这么简单的事,都不肯过来看一眼么?”殷驰野小声说,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被江党听见。
“也是,好奇怪,昨日那位天士都能亲自来牢狱一趟除怨,怎如今反倒不来了?”沈青昭添柴加火。
望月台的人转念一想,对啊,怎不来了?尚书台哪里懂这些事,但那个为首的官员却立即冷冷道:“眼下巳时正为早朝,天士将军乃本朝大将,又不是一个‘食客’,自然不能来了!”
这话可太得罪人了。
沈青昭大吃一惊,江风媚的脸色很不好看。
人分三六九等,方士也是,从西汉起就能分出五种人来:第一种是学士,精通天文星相,八卦易数,多供职于学府,就跟其他读书人一样,一生默默无闻无人在意。
第二种是猎手,拿最高的悬赏,干最危险的活,他们大多身手不凡,素养极高,因此受命于权贵,卫坤仪和那个女刺客就属于其中这一类。
第三种是江湖游士,狭命糊口,恣意妄为,沈青昭的师父在退出望月台后就成了这种人。
第四种是买卖人,符篆坏了,小刀钝了,风邪盘不灵了,来来来,去货市买一个!
第五种那自然就是“食客”,这股风气起源于春秋战国,他们周旋于各位官僚士大夫之间,卷入党争,勾心斗角,他们不是权贵的猎手,而是躲藏在幕后的谋士——这里每天都有人在大富大贵,每天都有人在身败名裂。
因此这个词不怎好听,而望月台聚集的这群人,可不就是江国公的食客?
“天士将军的本事受皇帝重用,做了不少实事,还请二位自重。”尚书台的人根本不通鬼邪,他们只觉得这个人很厉害,应当崇敬。
这话一说,众人也就隐约明白了什么。
孙御史的死是朝中细作所为,不仅深知巡逻路线,还能渗入望月台打探消息,而这个人身乃方士,如今又权势滔天,江风媚感到事情已出眉目,也许此事真的不是沈家所为……
而是。
皇帝党。
沈青昭见望月台每个人都露出沉思,太好了,不枉她一直在暗示,若不出所料,天士将军一定不会同意他们剜心。
果不其然,那骗子不久传来命令——
“此举无异于毁尸灭迹,不可为之,立将证据移交尚书台掌司。”
“这是何意?”江风媚不满了,“朝廷破案,咱们把鹰城的殷家少主千里迢迢请过来,却不能瞧一眼证据?”
望月台都开始颇有微词。
“此事到底有没有过问江国公?”
“太后也不曾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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