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昭再默十遍,认下这名字后,她也就释然了。
虽在望月台就因取名被师父羞辱过,但这回可并非她所为,尚可扳回一局!“卫姑娘,咱们走罢,去下一个地方。”她拿来一根缧绁索,左右交折绑好伞弩,此器轻盈,飞燕游龙,只不过神魂有了却欠佳调。
这接下来所去之地,正是界暗门。
鬼市有三不问:一不问来处,二不问怀玉,三不问去处。
即是此人一身行头,踏入你的店门时,除了两相买卖外,可千万别细追那把刚刚卖出去,而又天下特殊独此一把的剑……为何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的手头上?
界暗门就是打破这个规矩的地方,它乃传闻中的“包打听”,那玩意儿是何来头,有何名堂,只要你出得起,统统都能打听得事无巨细。想叫人出手?只要付得起,那也是无论多远都能替主人抢回来。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鬼市不立秩序,若真论单个字来,那便是“强”,故此怀玉不可外显,而真显摆出来的,身手也定深藏不露。
不过沈青昭却没用遮布,因为她想,路上到底会有哪个瞎子能瞧得上这一把空空如也的弩架?!于是她直接背上去,许是怀有故友遗物,目光也清透了几分。
这个红裙少女有不一样的美,她身子骨娇俏,生得喜笑,就像头饰钗玉,露在外头的那端明艳含光,裹在里头的,则是强劲深沉。迎面对峙,她是粉色的箭,黑色的花,轻易破开阂挡。
“二位客官慢走,还望下次多顾!”
毓寄堂里头传来高声。
沈青昭跨出石阶,天下万物有灵,她一边走,一边掐指盘算着升灵所求的锻料。
这过程亦像一味入药,有人养身,有人养蛊,望月台问仙立道,因此“青出于蓝”纯比雪山,镇煞邪物,沈青昭每想至此就颇为尴尬……自己又不是一个恪守教规的宗门人士,一时兴起,就像为了藏储鬼菟丝子的恶气一般,养个小鬼也是有可能的。
许多时候,她的做法其实都同神弓相悖。
如今拿到了这一把新弩,沈青昭最想做的便是打造一把既正又邪、中立于世的武器出来——
当自己按规矩行事时,它能保持正气,当自己反其道而行之时,它又能令其发挥作用。
世上就该有这般两全其美的好事!
沈青昭越想越美,步子慢下去,也就在这时,她意识到卫坤仪已走至馆外,背影一个人孤零零的,于是道:“姑娘久等了。”
方想过去,却不由自主止步原地。
在前头。
长市昏光,游人如梭,卫坤仪撑一把伞静等。
她青丝深潭一般散覆雪衣,相衬撞峙,身量高挑,这一身冷得只剩黑白两色,仿佛不能与其他相容。
光晕朦胧,罩住乌发齐腰的背,她成了伞下明月,连同影子都是美的,水中迷濛生光,雨不停落,过路人亦频频回眸。
手上那一把素伞,由白底勾勒出几笔青花,她眸色平平,看人时,很远,仿佛一尊本该供奉在深山庙堂的神女。
当它被世人遗弃后,留在这里,观望万千。
“卫姑娘……”
沈青昭站在毓寄堂檐下,远处不知何人在吆喝,隔着几条街,击缶三两,心声化为鼓弦。卫坤仪侧身,一把伞正好卡在肩上细发间,她道:“进来。”
斜风把雨拧成一条线,打在脸上,清清醒醒。
冷风灌过沈青昭的衣角,把这抹燥热吹走,迈过水滩,朝她走来的同时,沈青昭毫无杂念地想,世间怎有人的气质能这般美?她的光若是月,身旁将再无流银,她的白若成叶,娇花就此颠倒围衬。
外头庙堂破败,鬼市川影如流,一个个山客头也不回地路过,她不受伤害,永远立在人群,立在远方。
沈青昭来到伞的下面。
“走罢。”她淡淡地对迟来的人笑。
“嗯。”沈青昭不敢再多看,心思像掌心把一簇飞蛾握住,生怕它们破笼而出,“卫姑娘,咱们去下一个地方罢,那个地方叫,叫……”
叫什么来着?
心神一刹转不过弯来。
啊,对了对了!
“界暗门。”
她抓住了浮板。
“我也正有此意。”卫坤仪一面走,一面举伞。
沈青昭不禁好奇道:“莫非姑娘也想去那里买东西?”
“不是。”她慢慢地说,谈起此事,眉头稍显肃然,“鬼菟丝能成形,尚能借宿于人,在人间恐怕已自成一派,我在界暗门有一友人,许能打听。”
沈青昭顿时心中了然,鬼市什么人都有,北狐厂身为专门调查方士的官署,有伏哨也不奇怪,于是道:“我也认得一掮客,八年熟人了,我之所以能弃了‘青出于蓝’,选择这把弩,正是因为她在升灵取材之事上,可以帮我许多。”
“她是谁?”
“就那个最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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