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清晨时辰所剩无几,窗外连花都不落,虽是一片漆黑,但眼下似乎也没必要再回厢房就寝了,沈青昭就整理书本来。
卫坤仪将一把银色剪子探进笼烛中,不出片刻,绻烟如雾,她的脸落入屋子暗色中去。
“青昭,天亮了。”她道,不知从何时开始,那称呼悄然发生改变。
声音轻轻的,比柔风经临还小,沈青昭闻言,说不清要怎回她,明明对彼此相知甚少,平日只能客气地互称姑娘,但今夜后,她既先开此口,自己怎么也无法再端着了。
“我就在你房中看一会儿书罢,不走了。”沈青昭免掉姑娘二字,开始去习惯这种相处。
卫坤仪默允,她剪理着烛芯,手中握得那把细细的银剪子,像蝶翼张翕,手背上露出的筋骨亦动来动去,好看得很。
沈青昭见她不起身,问道:“那你呢?”
“同你一般。”卫坤仪说后,从怀中取出素帕子拭起剪子来。
“好。”沈青昭心道,至少她们都醒着,不会有谁错过早上去北狐厂的事。
书房甚是漆黑,月光都躲在云里,她去藏书架前瞧了一圈,屋中的摆设虽空,可书却极多,拿下衬心意的一本后,沈青昭又寻路回来。
她瞥见卫坤仪正低头,似在思忖,真奇怪,明明已经不用写了,何故还要如此?
“你这是怎了?”沈青昭问她。
卫坤仪的眼下只剩几本写完的书卷,一盏灭烛,以及两盘玉碟,她若有所思。
“青昭。”
“嗯?”
“我可是……”她说,眸底多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讪色,“吃了你的东西?”
沈青昭一听噗嗤笑了,乐道:“你说这个?这有何妨呢,而且,我还不是一个不请自来就上门蹭膳的客人?领情都来不及。”
坐下后,她把书打开,在屋中等候起东方日出。
也许是院子太过静谧了,还未地转见光,晨鸡报晓,沈青昭就感到眼皮子实在撑不住,先伏在案上解困,在最后一眼前,卫坤仪端坐不动,她看着书,仿佛这也是修行的其中之一。
有定力,果然是已经开始奉职办事的人。
沈青昭心道完,思绪沉沉滑入黑暗中,也不知过得多久,听见桌上有细微的衣袖声,卫坤仪很少有动静,所以分外吸引人,蓦地手边传来冷冰冰的触感,她大惊,还没说话,就被那只剪过烛芯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左手被覆住,沈青昭虽奇怪,却也不问。
卫坤仪的掌心离开,它向下,抬起手指来,少女指甲是粉色,浅浅的,原来她并非打算像那天一般越矩,而是稍稍拨过来,手指抬手指,接触之地,可谓少之又少。
这举止放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亲密的女子间常会做的事。
沈青昭没说话,可就算如此也能察觉到它上头有一番专注炽热的视线。
“嗯……”她小声嘟囔一声,此番算是在问了。
卫坤仪温柔地答,“你的指甲很细,像雏鸟。”
沈青昭听后心道,那是自然的,她的身子骨在同龄人那里很寻常,身高算中等,比不了同门的师姐们,手小脚小,指甲也就如此。
“我很好奇。”卫坤仪慢慢地说。
她的指尖开始抚过每一根指头,两个人指甲都很短,肉色粉泽,温润如枕下的软羽,触碰间毫不冲撞,像待在同一个巢中的鸟类。
酥酥麻麻的感觉借过指尖一股脑涌向耳根,沈青昭伏在臂弯,心中却感到有片海域,有谁的手从上伸下来,在里头反复撩拨。
她又是在……
作甚么?
竟在这里说这些奇怪的话,沈青昭开始生疑,她当真如师父所言并不通此意么?
在十五岁及笄前,沈青昭那年还小小的,她对这世间充满了探索,但有一件事是不同的,无论在怎么找,都没有一个相同的答案。
而人们口中最不靠谱的那位疯师,却在那时候给她解答了这份疑惑,师父说,只要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到,她站在竹林上,睥睨下方的人,说杀人偿命,可也总有人被杀,生死尚且如此,其他更如此。
沈青昭从那时起才知道,原来事情可以有很多解决的法子。
对于如何与女子相伴一生这回事,她从师父那里知道了手指二字,至于为何,还想继续问下去时,师父却淡淡地白了她一眼,神色犹如暗道俩字傻逼,沈青昭不禁按捺下委屈,不敢问,因为师父是这天下最顶尖也是名声最差的人,她可以是佛,也可以成魔。
“走了。”师父撂下一句话,就轻功踏开,留下风动竹林。
所以沈青昭身边即使有可以说的人,却也没有多大感同身受。
她孤零零的。
“青昭。”耳边传来声音,一下子把她拉回来。是卫坤仪。
声音轻轻柔柔,令人忍不住想偷偷藏在耳朵里反复回味。
“我想知道,你的指甲这般短,可为何……”
为、为何?!沈青昭一听,立马就悬起了心,等等这是在问什么?她不会也懂吧?难道说之前其实是误会卫坤仪了,师父只是在作玩笑,自己还信以为真了?
她屏住了呼吸。
这时卫坤仪只一面抚指尖,一面问:“你的祖母却瞧不出来,你在练武?”
沈青昭一下子无语了。
“嗯……老祖母哪会在乎这个,问这作甚?”沈青昭在臂弯里假装困倦地说。
卫坤仪放下手指,“闺中小姐以琴棋养性,你指甲短,又总磨破皮,一看就知,你定在练什么东西。”
沈青昭道:“……我知道了,能不能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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