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这是澧兰的夙愿,他记得她在南浔老宅里说过。“她跟谁去?”周翰控制不住自己的冰冷。
陈氏也能感受到他的寒意,“她一个人去。”
他不信!“……什么时候走?”
“明天的船。”
“我出去了。”
“周翰,”周翰在门边回过头来,“经国他们还不知道,等我慢慢跟他们说。”
“嗯。”
“还有,澧兰既然走了,你就搬回来住,好吗?一家人总该在一起。”
“嗯。”
周翰走到庭院里,他心里堵得要命,有一只手在他心里挣啊挣的,就是挣不出来。琴声已经停了,今晚的月色格外好,树木投下长长的斑驳的影子,喷泉哗哗作响,夏虫们一唱一和。他走到花园深处,回望这灯火通明的洋房,五年里他很少回来,这园子他已经生疏。在他和陈氏的争斗中,澧兰是他跨不去的坎,现在这羁绊没有了,他高兴吗?他望向起居室,窗口上并没有闪动的人影。他走近洋房,看见阿发在擦车,
“大少爷!”
“还没休息啊?”
“我把车子擦干净些,明天送少奶奶走,……”阿发停住嘴。
周翰回到起居室,四个人正在聊天,管彤说中西女塾的饭菜实在难吃,大家都不喜欢,而任何浪费食物的行为都要受到批评;家里带去的零食只有在每天的四点到四点半才可以吃。每天早起必须把屋子打扫干净,书籍衣物摆放整齐;着装不许奢侈……
“你们这些贵族小姐一向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就该让你们体会一下民生艰难。兰姐也在中西女塾读过书,我不信她会抱怨。”
“饭菜一开始确实不好接受,但有些规矩很好,比如:进、出门时必须礼让他人,在教室和图书馆走动要踮起脚跟,不能大声喧哗干扰别人,总之要处处替人着想。”澧兰说。
“这是在培养你们的品性和教养,”周翰插话,“男子不好,只关系到他一人,女子因为负有生女教子的重责,可就关系到一家、一族。”他谛视澧兰,见她神态自若,量她已经知道书房里发生的事情。
澧兰起身出去,一会儿端来两盘鲜果,“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管彤早点睡,少年人不要熬夜。”
管彤冲她做个鬼脸,澧兰粲然一笑, 周翰心里紧了一下,盯着她走出去。他很想追上她,问她为什么,奈何管彤、经国和朝宗缠着他说话,周翰常常望向门口,徒劳地希望再见到那个窈窕的身影。很晚了,陈氏来催大家上床,四人一起上楼,互道晚安。走在长廊式的甬道里,周翰望着澧兰的房门发呆。他推开自己的房门,这里他很少来,一套三间的居室,柔和的灯光洒满屋子,托出安静平和的夜。客厅里巴洛克式风格的紫檀沙发上摆着湘绣靠枕,园子里新剪下来的鲜花插在珠山八友王琦绘制的花瓶里,几上程寿珍手制的掇球壶里冲着酽酽的西湖龙井。书房里写字台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书架上分门别类地摆着书,新版的书很多;当天的《申报》搁在报架上。卧室里内衣、睡衣、浴袍、拖鞋、洗漱用品摆放齐整,一切都经过女人的手安排得妥妥帖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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