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鬼这才垂眸下来,犹豫片刻,却终归是一言不发的恭敬点头。
此际,时辰已是不早,阳光,也逐渐的盛了几许。
蓝烨煜的府邸离青州河并不远,是以,思涵弃了步撵,仅是缓步朝前而行,待抵达青州河边时,蓝烨煜的步撵也到了,奈何阳光之下,那满身素白的蓝烨煜,面色竟显得越发的有些苍白,然而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微微抬眸朝她观来,瞬时之中,瞳孔内的虚弱与幽远之意全数消失无踪,甚至乍然之间,他竟微微勾唇,朝她笑得风雅卓绝。
此生之中,见过伪装之人,见过以前那些宫妃无病装病,但如蓝烨煜这般明明伤势极重且满身不适,却还要装作全然无事之人,倒也是第一次见着。
思绪至此,思涵心底略生几缕复杂,并未言话。
这时,青桐已将乌篷船摇了过来,伏鬼眉头皱了皱眉,转眸扫了一眼乌篷船后,便弯身而下,开始伸手扶蓝烨煜上船。
整个过程,蓝烨煜一言不发,面色从容淡定,但却瞳色微硬微僵,行动迟缓,待得终于上得乌篷船兵坐定后,他那苍白的面容,许因疼痛或是用力过度,竟变得涨红至极。
思涵静静观望,缓步朝前登船,待坐定在蓝烨煜对面,才深眼锁他,漫不经心的道:“摄政王在本宫面前如此强撑,又是何必?”
他眼角稍稍一挑,满面涨红,但却眸色平和,并未言话。
思涵稍稍将目光挪开,继续道:“又或是,摄政王对本宫也是防备至极,是以,明明身子骨极是虚弱,却也要在本宫面前装作无事人一般。摄政王如此之举,莫不是担忧本宫会对你趁人之危,对你不利?”
这话刚落,船篷外的青桐恭敬出声,“王爷,长公主且坐好了,青桐划船了。”
恭敬的嗓音,卷着几许担忧。
思涵神色微动,勾唇冷嘲,“摄政王身边,倒是有几个忠心耿耿之人。”
蓝烨煜终于是平和出声,“边远山村之人,皆无太多心眼,那青桐,便是如此。与其说青桐对微臣忠心耿耿,还不如说,青桐本是良善纯然之人,不懂奸诈圆滑罢了。”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今日不曾在长公主面前展露虚弱或是不适,别无其它之由,只因,历来便从容惯了,坚韧惯了,是以,这点伤痛,不足为题,更不足放在表面上来颓然下去。”
思涵淡道:“摄政王这话倒是特别。但人若有伤痛,稍稍表露虚弱与颓然也是自然。但若一直都伪装自己,一直都强行逼着自己时时刻刻都淡定从容,如摄政王你,这种日子过着可累?”
“比起掉头颅,洒热血来,这种时刻都淡定从容的习惯,微臣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长公主如此不解,大抵是,长公主不曾真正经历刀尖添血的日子罢了。但如微臣而言,沙场点兵,冲锋陷阵,日日与死亡交集,如此日子,若有半点颓然与松懈,那便是,当真要掉头的。呵。”
思涵神色微动,思绪翻转,顿时没了后话。
沙场点兵的场面,她虽不曾亲眼见过,但也能想象得到,就亦如当日东陵之军兵临城下之际,她即便心痛心颤心惧心冷,也会强行压制,从而装作无事人一般,与东方殇对峙,甚至不惜一切且淡定至极的从城楼上跳了跳下去。
又或许是,有种淡定从容,并非刻意的伪装。也可能是一种习惯,又或者,是在某种特定条件下不由自主而衍生出的一种坚强。
而听这蓝烨煜之言,他如此淡定从容,不将自己的疲惫与虚弱展露分毫,似属第一种撄。
思绪至此,思涵面色也逐渐放缓了几许。
待得片刻,才低沉而道:“摄政王习惯了坚韧或坚强,不愿表露,就不表露吧。本宫只是觉得,本是受了伤,是以,摄政王在本宫面前,也无需太过压制心绪或是伤痛罢了。毕竟,摄政王的伤痛,本宫,许是比你还了如指掌。偿”
他眼角稍稍一挑,似的突然想到了什么,干咳一声,“微臣听说,昨夜微臣生死一线时,仅有长公主一人在屋中救治微臣。”
思涵淡漠点头。
“那微臣当时,衣衫可有……”
思涵瞳孔微缩,未待他嗓音言完,低沉而道:“摄政王究竟想问什么?又或是,性命当前,摄政王竟还在意本宫莫要看了你全身?”
他神色微变,微挑的眼角,似也稍稍僵了半许,“长公主能对微臣出手相救,微臣自是感激。只不过,长公主终归是云英未嫁之人,若冒然与微臣那般亲近或是其它,一旦传了出去,岂不影响长公主声名?”
这话他不说还好,一说,思涵面色也沉了半许。
“本宫而今,早被满京之人传得凶如夜叉,摄政王以为,本宫还有声名可言?”
他干咳一声,逐渐挪开目光,缓道:“微臣并非此意。微臣,也仅是不愿长公主因微臣而受得任何影响罢了。到时候,万一长公主因这些声名而嫁不出去,微臣定会心底有愧。”
平缓无波的嗓音,透着几分从容与淡定,却独独未有半许的担忧或是真正为思涵做想的愧疚。
思涵淡扫他一眼,低沉而道:“本宫声名,便不牢摄政王操心了。便是本宫日后嫁不出去,也与摄政王无关。而摄政王你,倒也自该让你府中之人守好嘴,毕竟,摄政王昨夜,并非是衣衫不整,而是,一丝不存,倘若摄政王也担忧你的声名,自该让你府内之人,守好嘴风。”
蓝烨煜神色微变,深黑的瞳孔也略微浮出了几许异色与深沉,但却并未再言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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