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好歹也是楚京,竟还有如此贫穷的人家,又想起那楚王昏庸的性子,一时,倒也开始略微同情这楚京的穷困百姓。
思涵满目幽远,静静的朝门外落着。
待得半晌后,她才回神过来,垂眸一望,便见身侧扶着她的孩童,正紧咬着下唇,眉头紧蹙,整张稚嫩的小脸却是委屈重重,怅惘重重,更也焦虑重重。
这般小的孩童,竟也会如此焦灼。
一时之间,思涵倒是突然想起了自家那幼弟。
她瞳孔几不可察的缩了半许,随即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低沉而问:“在担忧你娘亲?”
孩童蓦的回神,抬眸朝思涵望来。
他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红肿的眼角还未全数恢复如常。他眉头依旧紧紧的皱着,咬了咬牙,应了一声。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握紧了思涵的手指,犹豫片刻,略微倔强硬气的道:“今日,我见你打我爹了。”
思涵未料他会突然这般说,眼角一挑,随即便冷笑一声,“你爹欲将你娘亲往死里打,我替你娘亲出气,在你爹的拳头下救下了你娘亲。怎么,此事令你不满了?”
孩童紧咬牙关,稚嫩的脸上充满了矛盾与纠结,“我不是在怪你打了我爹。我是觉得你武功极好,能保护我娘亲还有外祖母。”
思涵满目幽远,并不言话。
突然,孩童当即松了她的手,在她身边跪了下来。
思涵面色终于动容半许,深眼凝他。
“我知你武功极好,能保护我娘亲与外祖母。我娘亲对你也极好,求你护护我娘亲。我爹爹很凶的,以前在家里就经常打我娘亲,我求你护护我娘亲。”
稚嫩的嗓音,倔强刚毅,却又充满了祈求期盼之意。
这话入耳,思涵神色幽远,一言不发。
孩童有些急了,再度扯声而求。
思涵终归是垂眸下来,深眼凝他,“我若护人,定也要杀人。不如,我将你爹杀了,如此,便也能一劳永逸,彻底让你娘亲脱困了。如此,你可满意?”
孩童瞳孔一颤,脸色一白,顿时不说话了。
思涵冷笑一声,逐渐将目光挪开,“我这人,本不是好人,你若求我,自是无用。倘若你当真想救你娘亲,又不愿我伤你爹爹,那你,便自行壮大起来,自己护你娘亲便是。”
孩童紧咬着下唇,悲戚而又坚韧的道:“我不知我该如何强大。我只是不想我爹伤害我娘。”
这话一落,紧紧的盯着思涵。然而思涵终归是未言话,待得他正要再度焦急而问时,徐桂春已拎着包袱从主屋出来。
思涵敛神一番,淡漠清冷的盯着她由远及近。
徐桂春望见她时,也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随即急忙加快步子行至思涵面前,担忧急促的道:“姑娘身子还未痊愈,怎能如此站着……”
不待她后话道完,思涵已出声打断,“不过是皮肉伤罢了,死不了。”
这话,她说得极为缓慢自然,只是待嗓音落下后,她却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只觉这番话,竟是略微熟悉,似曾在哪里听说过,而待迅速回忆一番,才忆此话竟被那蓝烨煜说过。
霎时,她脸色也蓦的变了几许,心口之处,竟也莫名的卷了几许揪痛,不知何故。
而今被困在此,如蛟龙困在浅滩,奈何不得,加之身边的单忠泽又不知何处,她无疑是孤立无援,只能等待,等身子恢复,也等单忠泽会偶然寻到她。
而那蓝烨煜此人,她着实不敢去想如今的他究竟怎么样了。当夜那般相遇,她甚至还清楚记得那人脸上如玉的面具泛着森冷的银光。她不会看错人的,即便不曾看到那人真正的面容,她也能确定那人究竟是谁。
是以,倘若真如她心头所料,那带着玉面的人当真是蓝烨煜的话,那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与一切,包括真相与局势的演变,那都会全数被彻底的颠覆,牵扯极大,令人震撼难信了。
毕竟,那蓝烨煜在她眼皮下,在所有人眼皮下装死了。而他如此大费周章的要在天下人面前掩人耳目,就凭这点,自也知晓他心思不轨,定暗中埋藏了不可告人之事。
越想,心思越发厚重,复杂重重。心口的揪痛之感,也莫名的浓烈几许。
思涵面色微微一白,当即伸手捂住心口。
眼见她脸色不对,徐桂春急忙担忧而问:“姑娘,你怎么了?”
这话入耳,思涵才稍稍回神过来,目光在徐桂春身上一扫,毫不避讳的低沉道:“我双腿无力,可否扶我回榻上坐好?”
徐桂春当即点头,伸手将思涵扶住,随即便缓缓搀着她朝屋中的主榻挪去。
待坐定在榻上后,思涵暗自松了口气,开始平复心绪,也仅是片刻后,心口的揪痛略微缓解,她这才抬眸将徐桂春身上的两只包袱扫了扫,低沉而道:“此番本是你那夫君失礼在先,你又何必如此惧他,甚至还要举家逃亡。再者,便是你逃出楚京了,又能如何?万一你那夫君差人追来,你以为你们跑得掉?”
徐桂春眉头一皱,面上忧虑重重,“若留在这里,我们定必死无疑,如此,还不如逃走试试,万一逃脱了呢。”
思涵淡道:“便是逃脱又能如何?你们身无分文,接下来要去哪里定居?你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的要如何养活?”
这话入耳,徐桂春怔了怔,所有的话也全数噎在了喉咙,答不上来了。
她的确是没有想好退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她也的确没能力去提前安排定居在哪里,她仅是知晓此地的确不可多呆罢了。
思绪翻转摇曳,叹息重重。眼风又扫到自家那瘦削稚嫩的儿子,心底的焦灼之感,便也越发的浓烈开来。
她有些着急了,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都快将掌心的皮肉给全数抠破。
思涵深眼凝她,不曾错过她半许反应,待得半晌后,她终是将目光从她面上挪开,低沉而道:“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还不如直面应对。再者,你那夫君着实嚣张跋扈,劣性重重,今日之事皆是因他而起,无论如何,都是他理亏。你怕什么。便是将此事闹大,定也是你那夫君脸面无存,受人唾弃。”
徐桂春着急道:“姑娘有所不知。我那夫君乃大周晋安候世子,身份尊崇。京中府尹衙门都不敢动他。虽说今日之事是因他而起,但只要霍家怪罪下来,我们无论占不占理,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是以,这楚京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而是官官相护之地,我们不可在这京中讲理,若要保命的话,只得逃跑。”
她着实不知该如何对面前这女子解释,只是心底着实太过焦灼,殚心竭虑,是以只想说服这女子与她一道逃走。
思涵仍旧是满面沉寂,只是清冷的瞳孔则逐渐深了半许。
她并未立即言话,徐桂春也不再多言。两人无声静默片刻后,那门外不远处,便突然响起小跑急促的嗓音。
徐桂春面色一变,浑身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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