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涵神色起伏得厉害,浑身发紧发颤,思绪狂涌而起,整个人,也微微的发着抖,再也道不出一句话来。
东陵国危的往事,那些刻骨铭心的失亲之痛,那些敌军兵临城下的危然之举,皆是她极为不愿忆起,却又不愿忘掉之事。
而今,连她都不知当初的自己是如何撑过来的,更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在悲极麻木中全然坚强起来的,她只知晓,当初所经受的那些痛,无疑是痛彻心扉,直至让人麻木,她也清晰记得,当初自己孤立无援,孤注一掷的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时,周遭之人,皆震撼,皆惊愕,甚至事后那些人,皆佩服她刚毅巾帼,但没人知晓,当初城楼一跃时,她的心,是绝望得碎成了渣子,绝望得孤立无援,孤独渺小得连自己都心惊,心惧撄。
往事,也终归是往事了。
是人,自然也应该往前看。
此番将所有事全数怪罪在蓝烨煜头上,不过是情绪使然,全然忍不住罢了,但待真正回想与思量,却突然觉得,深究无用,再者这蓝烨煜也的确没说错,他若是神,若能轻易拿下东陵,他这几日也不会那般大费周章的日夜在御书房与大周阁臣与将帅探讨行兵之法了。
这蓝烨煜啊,只是做了明哲保身之事罢了,虽于她这东陵皇族而言,无疑是臣不衷心,其罪可诛,不过,是人,皆有私心,这蓝烨煜,自也不例外。
他整个人,并未卖给东陵,他不过是想安然活着罢了,且如今他能名正言顺的登上大周帝王之位,他那真正的身世,也早已层层浮现,是以,对于东陵而言,他并非是个好臣子,但对于他自己而言,他也不过是落魄可怜之人罢了。
堂堂的大周皇子,却在东陵的战场上撒汗拼洒,一心用鲜血来铸就荣华之路,她不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达到那等权势之位,但她却能猜到,富贵荣华来得太不容易,他自然,不会为了东陵,而将自己的性命交出去。
思绪翻腾摇曳,种种杂乱厚重之感,也在心底层层的浮动上涌。
她袖袍中的手依旧紧握成拳,隐隐的发着抖,如今往事已矣,说什么都是多说,但当初那些狰狞厮杀,腥风血雨,着实太过震撼猛烈,震得她心房尽碎,便是此番仅是稍稍忆起,便觉浑身发凉发麻,难以抑制。
她垂着头,沉默着,一言不发。
待得半晌后,马车也突然停歇下来,车外有侍从恭敬的嗓音扬来,“皇上,徐桂春央求此际下车,不知可允?”
这话入耳,思涵陡然回神,森然厚重的目光,下意识朝蓝烨煜落来。
蓝烨煜扫她一眼,面露了然,“允。”
短促的一字,并未夹杂太多情绪,而待这话一出,车外顿时响起侍奴的应声,而后,便是几道略微凌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思涵皱缩着瞳孔,深眼凝他,并未太过顾及徐桂春一家下车之事,待得马车逐渐再度开始朝前颠簸而起时,她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阴沉清冷而道:“你当初身为东陵摄政王,乃东陵子民,你不救国,自是并非好臣。但往事已矣,此番忆来,自也无任何意义。而今,本宫且问你,你究竟,是何身份?”
他眼角稍稍一挑,平缓无波的迎上他的眼,并未言话。
思涵也不着急,瞳色阴沉,静然而候。
则是片刻后,他神色突然变得越发幽远与复杂,随即薄唇一启,脱口的嗓音略微显得低沉几许,“微臣的确是孤儿,生长在青州之地讨饭要饭的孤儿。这点,微臣早与长公主说过,也并未骗长公主你。我娘亲,也是埋葬在青州河旁的山上,长公主也去过,当时微臣落入深洞,微臣还记得,长公主在那山上孤身过来寻过微臣,还背着微臣下了山。”
他嗓音格外幽远,但又不像是在回话,反倒是在幽远至极的自言自语一般。
思涵眉头一皱,“本宫并非是让你回答这些。本宫问的是,你究竟是何身份,与大周有何关联?”
她嗓音抑制不住的挑高几许。
蓝烨煜平寂观她,半晌后,突然勾唇笑了,“以前楚国那传言尸身分离的公孙皇后,便是微臣的母后。依照这般说来,微臣,应该是以前那楚国的皇子,嫡皇子。”
意料之中的答案,虽早已猜到甚至明白,但此番亲耳听他承认,不知为何,心底终归还是发紧发沉,波澜重重。
前几日这蓝烨煜能名正言顺的凭着楚王流落在外的儿子身份继位,便知这蓝烨煜定与楚王有关,而心底也本是还隐约浮出几许其余揣度,揣度这狡猾腹黑的蓝烨煜许是冒用了身份,但却不料,这人竟亲口承认,承认了呢。
“长公主可是觉得不可思议?是啊,此番回首去看微臣走过的那些路,微臣也觉不可思议。微臣堂堂的大楚皇子,却在青州要饭长大,甚至还为了东陵边关冲锋陷阵,几番在阎罗殿前绕弯儿,呵,说出来许是旁人都不信,但此事,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他轻笑一声,语气懒散兴味,幽远凉薄,思涵瞳孔越发一缩,目光在他面上打量几圈,却见他早已收敛了面上的复杂,整个人再度恢复了常日的从容淡定,温雅如风。
“楚王与你母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连你这嫡出皇子都会流落在青州?”她心底越发一沉,忍不住再度低沉而问。
“还能是什么!不过是权势荣华,富饶江山。”
“楚王与你母后还需争权势,争江山?”思涵顿时被他这话一噎,思绪澎湃,忍不住按捺心神的再度低沉而问。
奈何这话一出,蓝烨煜仅是勾唇懒散笑笑,却不打算回话了。
眼见他态度懒散,目光也已然挪开,思涵眉头皱得厉害,待得正要不死心的开口而问,不料他似是知晓她要开口一般,竟是先她一步出声道:“长公主也说的是往事已矣,而今论来并无意义。是以,往事都已过了,便也望长公主,莫再提及。长公主仅需知晓,微臣以前在东陵,是为拼力的苟且而活,而如今,则是要不遗余力的,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思涵心口一沉,“拿回属于你的一切?你已是拿回了大周,坐稳了帝王,你还想拿回什么?难不成连东陵与东陵,都是你要拿回的东西?”
他微微一笑,态度悠然温雅,“长公主今日,问得多了。”
“摄政王既是能做出这些事来,难不成还不敢在本宫面前言道了?你口口声声说要拿回敢当属于你的东西,难不成连东陵东陵都该属于你?你究竟是为了拿回而拿回,还是本就是野心磅礴,早就信誓旦旦的想要成为这天下霸主?是以,蓝烨煜!你究竟是也野心太过,还是太过冷血?再者那楚王与楚太子呢?外人皆道楚王与楚太子葬身在了楚王宫的火海里,但论你的性子,绝不会那般轻易放过他们,本宫问你,楚王与楚太子呢?是被你禁锢了还是杀了?而先前楚王设宴之日,楚国三皇子萧楼与楚后突然葬身在月牙殿枯井之事,可也是你暗中差人做的?”
冗长的一席话,思涵说得极快极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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