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应声驻足,并未回头,“长公主可还有何吩咐?”
思涵瞳孔起伏剧烈,面色无端的陈杂发紧,“前尘之事如何,本宫并未太过放于心上,反倒是眼前之事,才最让本宫上心。且你之性命,也望摄政王自己惜好。与天下诸国为敌,绝非易事,本宫知你有鸿鹄之志,甚至通天本事,但凡事皆不可大意,免得有性命之危。”
他轻笑一声,终是回头朝思涵望来,儒雅笑盈的问:“长公主在担忧微臣?”
思涵眉头越发一皱,“本宫好心劝告,听与不听,你自行决定。只不过,对自己太狠,终归并非好事,太过急于求成,结果,许是并不会令人满意。”
蓝烨煜眼角一挑,温润懒散的朝她凝着,并未言话。
思涵也不知他究竟有无将她这话听入耳里,奈何待静候片刻后,眼见他仍是不言,她心底也终是或多或少的生了几许起伏,随即不再耽搁,仅是低沉而道:“告辞了。”
这话一落,指尖顺势而松,放下了车帘。
一时,帘子稍稍掩住了车外明亮的光线,也一并遮了那习习而来的冷风,思涵满目幽远,端然而坐,待得沉默片刻后,便低沉吩咐,“出发。”
短促的二字一落,车夫在外恭敬而应,随即,坐下的马车也逐渐开始起伏颠簸,摇曳往前。
思涵拢了拢衣袍,眸色发沉。
却待片刻后,车外不远,再度扬来一道醇厚幽远的嗓音,“寒冬之中,战事不平,微臣也脱不开身。待得明年阳春三月,花色烂漫之际,微臣,再来东陵拜会长公主,与长公主叙旧。微臣这人,结交之人不多,独独长公主一位,那时,望长公主莫要闭了城门,将微臣拒在京都之外。”
“你若敢独自前来拜会,本宫,便敢开城门风光迎接。”思涵瞳孔骤缩,扯着嗓子起起伏伏的出声。
“那便这么说定了。”
车外的冷风,无端的盛了几许,将他这最后一句话,也全然的浮荡吹散,待入得耳里时,仅存一丝一缕的残音。
然而即便如此,这缕残音似也带了某种魔力,竟全然入了耳里,层层而钻,这一钻,就彻底钻到了心底。
他说,来年开春便来拜会,他说,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只是蓝烨煜啊蓝烨煜,与天下为敌,诸国皆抗,他是否能安然活到来年开春,都是大悬之事。
如此,若是来年开春那厮早已成了一培黄土,那时,今日之约,便全然而毁,全然而散了。
思绪翻腾起伏,一时之间,惆怅满腹,不知何故。
如那蓝烨煜所说,此生所交之人仅她一人,而她颜思涵大劫之后所交之人,似也仅有独独他一人。
展文翼虽是忠骨,奈何不够交心,蓝烨煜虽一直被她视为佞臣,一直被她抵触挤兑,奈何,纵是不愿对那厮交心,那厮,也能猜得透她的心。
试问这天底下,何人还能深邃入骨的将她了解得一清二楚,毋庸置疑,仅有他一人。
她与他,有着太多的相似,命运的背叛,使命的厚重,她感慨他是否能活到明年来春,而此番思来,许是连她自己都活不到来年开春。
如此,今日的这场约定,无疑是,生死之约,生死之约……
思绪繁复,各种情绪交织,莫名的,心口竟突然有些揪痛。
她不知前路如何,不知命运如何,只道是此番一旦离开楚京,她颜思涵,终归是要重新在命运的长河里,颠沛流离,至死方休。
冗长嘈杂的车轮声循环往复,不绝于耳,大批凌乱厚重的马蹄声,也鳞次栉比,震撼重重。
思涵伸手抵着略微揪痛的心口,整个人斜靠在马车内,闭眸养神。
一行人浩荡往前,车马奔腾,待出得楚京后,便朝京外疾驰而前。
因着赶路,是以一行人皆风餐露宿,正午膳食仅是干粮糊口,而待夜里之际,眼见车马毫无停歇之意,又担忧徐桂春一家几口许是受不得这种颠簸,思涵终是开了口,吩咐一行人原地安营扎寨。
此番命令一下,一行人终是停了下来。
沉寂压抑的气氛里,远远扬来徐桂春的咳嗽声。
思涵眉头一皱,待得刚刚伸手撩开车帘,火把摇曳里,只见车夫正无奈刚毅的凝她,略微为难的道:“长公主,皇上吩咐了,此番一旦出得楚京,便不可逗留,需得日夜兼程的赶至楚京,便是中途也不可安营扎寨的休息……”
不待他后话道出,思涵便低沉沉的出声打断,“日夜兼程的奔波,众人身子自是吃不消,无论休息的时辰长短如何,但终归还是要在夜里休息一番才是。”
说着,嗓音一沉,“速速吩咐下去,安营扎寨,原地休息。”
车夫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还是全数压下了后话,恭敬称是。
待得车夫跳下车后,思涵朝他背影扫了一眼,心思摇曳起伏,自然知晓蓝烨煜此番吩咐究竟何意。
毕竟,脱离了戒备森严的楚京,这大周其余之处,随时都可有暴乱而起,那厮吩咐精卫们一路不停,日夜兼程的前往东陵,虽也是无奈之举,奈何,徐桂春一家,终是受不了这等颠簸才是。
毕竟,徐桂春一家的身子骨,岂能与满身刚毅的精卫而比,且徐桂春还满身重伤,虽无性命之忧,但若这般疾驰如鬼的赶路,也难免她会伤势加重,到时候无林丹妙药,便是她空有医术,也不一定能救得了她。
如此,无论如何,每日赶路,皆得休息几个时辰才是,这般一来,便是精卫也能精神饱满,徐桂春一家,也可,安然随她抵达东陵。
思绪至此,幽远叹息。
待得周遭精卫与侍奴们安营扎寨之际,思涵下得马车,一路往前,随后登上了徐桂春的马车。
此际徐桂春的马车内,狭窄的空间挤了一家人。
眼见徐桂春面色惨白,神情颓靡,她忍不住伸手再度为她把脉,则觉,脉搏略微正常。
心底终是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屏退王老头儿夫妇与霍全,随即亲自就着蓝烨煜所赠的伤药为徐桂春上了药。
待得一切完毕,徐桂春那惨白的面色终是缓了几许,低低而道:“多谢长公主。”
思涵凝她几眼,幽远平缓的道:“不必客气。”
这话一落,车外突然有孩童高呼,“下雪了,下雪了。”
说着,前方的车帘子便被孩童撩开了,只见火光摇曳,明然微红的光影将他的小脸衬出了几许红晕,他面上终是极为难得的增了几许灵动与喜悦,随即忙道:“娘亲,下雪了,你以前对全儿说你极喜欢雪,现在外面就在下雪了,娘亲,我为你撩开窗帘,你好生看看。”
未待嗓音全数落下,孩童便已蹿入了马车,随即伸着细小的胳膊撩开了徐桂春身旁的窗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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