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涵知他心思,只是一时之间,心有起伏与震颤,不愿开口。
二人无声对峙,终是双双再度沉默。
待得不久,蓝烨煜眉头一皱,竟开始突然咳嗽起来。
他咳得极为厉害,却因咳嗽窒息而使得苍白的面色骤然薄红。
思涵惊了一下,心神一颤,下意识的急忙开始轻拍他的后背为他顺气,却待视线稍稍回落,却见他那满身褴褛的衣袍上,竟再度有新鲜的血重新浸湿了衣袍。
她瞳孔一缩,面色一紧,终是不敢耽搁,急忙想要将他扶着起身,奈何未及动作,他则强行伸手而来,冰凉的手指紧紧的捉着她的手,那双漆黑的瞳孔,此际也突然变得此起彼伏,厚重连连。
“微臣此生,从不曾对任何一人上心。但而今所有算计失策,思绪而溃,方寸而乱,微臣对长公主究竟如何,长公主该是体会得到。如今,你我受困于此,所有之事皆已挑明,长公主对微臣,就不愿拿出半点回应?”
他强行忍住咳嗽,嘶哑而问。
思涵满目起伏的凝他,不言话。
他候了片刻,突然勾唇,自嘲而笑,终是道:“长公主是何意,微臣如今算是知晓了。情爱这东西,果然是动不得,碰不得,一碰,便容易让人蚀心蚀骨。往昔微臣不信,桀骜骄纵,但如今,微臣信了。既是长公主心系东陵,不愿面对自己真心,微臣,自不勉强。待得伏鬼领人而来,长公主与微臣,便分道扬镳,永世,无需再见。”
这话一落,面上的笑容,早已没了自嘲,而是悠然自若,却又虚浮于表,再无半许的认真与厚重。
随即,他凉薄的手指松开了思涵的手,似如不知疼痛一般,更也如全然不知浑身伤口在重新溢血似的,他开始强行起身,竟不是专程朝洞口行去,而是朝一旁大雪深处行去。
他行得极慢极慢,双腿趔趄,艰难之至。
冷风肆意的将他拂刮,吹得他满头的墨发与满身褴褛的衣袍肆意飘散。
思涵满目起伏,心口厚重难耐,目光紧紧的锁着他那似是瘦削的身子,待得片刻,一股股嘈杂之感涌动喷薄,随即,她抑制不住的启了唇,当即而道:“摄政王今日如此拐弯抹角的言道这些,不就是为了听本宫一句直白的回话?本宫如今便告诉你,倘若东陵在你羽翼下能安稳,倘若东陵子民能全然免受战火缭绕,又倘若,摄政王你能群战诸国,能在战火中全然屹立不倒,活命归来,本宫,定当应允摄政王最初言过的话。那时,无论天下江山,亦或是桃园避世,本宫,皆对摄政王,奉陪到底。”
这话,狰狞的脱口,嗓音扯得有些大,却待回神过来,思涵瞳孔云涌,连带自己都被这话惊了一下。
蓝烨煜突然应声驻足,立在原地,头也不回的沉默。
半晌,他那嘶哑厚重的嗓音再度扬起,“情呢?心呢?那时,除了陪伴之外,长公主对微臣,可会遵从你心底深处的动情,从而,对微臣,动心?”
这话一落,回头凝她。
思涵浑身发着颤,满身僵硬,并不言话。
待沉默许久,也见那蓝烨煜在凉风里冻得唇瓣发紫之际,她终归是开口而道:“本宫的心,早被东方殇伤得支离破碎。是以,本宫已然满心破碎,此际连带本宫自己,都不知,日后是否能为摄政王你,捧出一枚心来。”
他瞳孔一缩,“无需长公主捧。只要长公主有心尝试,有心愿对微臣敞开心,如此,微臣自然合意。至于支离破碎,微臣日后,定当用东方殇的血,来补长公主的心。那时候,鲜血浇灌,仇恨而灭,长公主,自可全然康愈。”
他这话极为狰狞,甚至极端,落在思涵耳里,虽是狰狞刺耳,奈何片刻之际,思涵却不知该如何回话。
他也不再多言,情绪如孩童般骤然高涨欣悦,连带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此际,也弯出了一道极是完美的弧度。
随即,他开始转身回来,朝思涵抬手。
思涵眉头一皱,犹豫片刻,随即缓缓起身,拖着僵硬虚软的身子朝他靠近。
待站定在他面前,他自然而然的牵了她的手,与她一道转身背离山洞,继续踉跄往前。
思涵放眼朝前方大雪覆盖之处扫了扫,低沉嘶哑而问:“去哪儿?”
大风拂刮,周遭树枝上的雪再度被扫荡,漫天之中,大雪飞舞,雪白成片,x
蓝烨煜未出声,那只牵着思涵的手却是微微用力,将思涵的手扣得极紧撄。
纵是足下颠簸踉跄,行走艰难吃力,然而他的脊背却挺得笔直,纵也是满身血袍,墨发凌乱,但衣袂与墨发四方飞舞之间,浑身上下,竟也透露出了几许掩饰不住的风华。
是的,血色风华。
思涵目光紧紧的在他脊背扫望,足下跟着他的步伐缓缓往前,面色发紧发沉,眼见他行走越发艰难,身形颠簸欲摔,她眉头越发一皱,终是大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也顺势将他逼停,低沉嘶哑而问:“究竟去哪儿?”
此番风大,凛冽凉薄,就她与蓝烨煜这样,不止是疲惫之至,且还伤势严峻,此番咬牙朝前行走都极是费劲儿,更别提一旦遇见不曾全数撤离的楼兰兵卫,她与他,岂不是刚出漩涡,又得跌落火山悬崖?
正思量,蓝烨煜已是缓缓转眸朝他望来,苍白的面色卷着柔和笑意。而那笑容,却是从未有过的温软,令人乍然一观,便觉那种温软,竟能软了旁人的眼,甚至径直软入心窝一般。
思涵瞳孔一缩,神色一颤,下意识垂眸。
他似是兴致依旧大好,心绪也极好,只是脱口之言,却仍是夹杂几许抑制不住的疲倦与虚弱,“长公主身上的伤势不曾好生包扎,此番微臣便去这山坡走走,采些伤药。”
思涵眉头一皱,“有金刚纱裙护身,本宫身上并无大伤,无需太过要紧,再者,本宫昨夜也采了些伤药,此番还未用完,此际尚可回洞去熬制。偿”
蓝烨煜摇摇头,“微臣今早看过了,那些伤药仅能治根,不可治本,且长公主心疾严重,未免小伤恶化而引发心疾,自然需重新采药煎熬内服,不可懈怠。”
这话一落,依旧是缓步往前,整个人清瘦之至,单薄凄冷,但却又无端执拗与坚持。
思涵神色微动,欲言又止,待得沉默片刻,到嘴之言,终归还是全数被她压了下来。
虽是有意劝蓝烨煜回得山洞,奈何这厮的性子,她自然也是了然,这厮一旦执拗起来,便是烈马都难以劝服与拉回。
她终还是强行按捺了心神,尽量扶着她缓步往前。
二人互携而前,任由大风拂刮,虽是满身凉薄,但偶尔之际,蓝烨煜会突然欣悦的扭头过来望她一眼,再笑笑,那等模样,竟是破天荒的露出了几许从不曾见过的呆然,甚至,一种从未有过的真正谐和。
思涵心口一颤,怅惘之感在心底层层摇曳。
与蓝烨煜相识这么久,何曾如此相扶相携的相处?还曾记得往日,狰狞挤兑,水火不容,但如今,事态一变,心态一变,待得回神时,竟觉不知何时,她与蓝烨煜的命运,竟已,交织成了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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