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足下依旧踉跄,脊背,也依旧挺得笔直,周遭烈烈的冷风,不住的将他那满身血色破烂的袍子吹得起伏上涌,却也在吹拂之中,令思涵突然发觉,今日的蓝烨煜,似比昨日还要消瘦,甚至他那踉跄的身子,也似全然不稳,随时,都会被烈风吹走一般。
那番孤独清瘦的身形,突兀之至,骤然间刺痛了双眼。
思涵强行想稳住心神,强行想压下心口所有沸腾的情绪,然而努力几次,终是徒劳。
一股浓烈的抵触与揪心感,四方冲刺在心底,在脑海里,甚至,在她那双起伏不稳的瞳孔里。
待得蓝烨煜越发走远,清瘦的背影在雪地里逐渐渺小,她心口一痛,终是抑制不住的扯声而呼,“蓝烨煜!”
这话一出,那远处的人影,突然顿住,却未回头。
思涵浑身发紧发颤,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这两日本宫应过你的话,也定会记在心里。只是,前路漫漫,凶险不定,望你也万事小心。莫要,待得诸事消停,天下而安,你蓝烨煜,却赴不了本宫之约。”
“祸害遗千年。长公主放心,微臣这人,不达成心中目的,不赴长公主之允诺,微臣,岂敢不测。”
他依旧并未回头,幽远嘶哑的嗓音,自远处而来,却因有风声极大,不住的肆意拂刮,一时,也将他的嗓音略微刮散,待落得耳里时,便仅剩少许,若非仔细侧耳而听,定是,听不到了。
这话入耳,再度震颤着思涵的心口,甚至双眼。
她满目厚重起伏的凝他,思绪翻涌上滚,似有诸多之言想要唤出,奈何待得沉默半晌,所有的感觉与思绪,皆还是被她强行压制在了心底深处。
理智,也终归还是战胜了感性。心底的那些犹如狂澜翻腾的异样与酸涩,也终归是被她全数压下。
冷风肆意浮荡,周遭白雪,也仍旧被烈风卷着飞舞在天。
满目之中,一片雪白氤氲,雾气弥漫。而那蓝烨煜,已是逐渐开始,再度往前,随即不久之后,他那笔直的背影,他那踉跄的身形,甚至,他那满是单薄血色的身影,终还是,全数,消失在了远处尽头的拐角。
不见了。
兴许,再也不见。
思涵瞳孔骤颤,分不清心底是何感觉,只觉幽远怅惘,甚至,酸涩四起。
待再度在原地立了半晌,她才稍稍回神,极缓极缓的转身,拖着沉重如铅的双腿,开始往前。
漫漫长路,孤身一人,伤痕累累,且又无车马代步,更无金银细软以备不时之需,再加之此番满身是血,狰狞之至,想必她要走出大周之境,从而回得东陵,无疑是,难如登天。
奈何,心有记挂,不愿放弃,心底强行而来的志气与坚持,也在一遍又一遍的鞭打着她的心口,她的神经,催促着她务必得往前,继续往前。
足下早已沉重如铅,行走艰难,四方之中,雪白荒凉,毫无人烟,只是,这条官道上,凹凸不平,诡异的起伏延绵,虽层层的白雪覆盖在道,遮住了道上那些所有起伏之地,但思涵心底却是清楚,那些凹凸不平之地啊,定有尸骨,有被白雪,埋葬着的尸骨。
心底透明,思绪也越发的厚重怅惘。
而那前方不远的关卡,已无重兵埋伏,待得走过那两山狭窄之处的关卡时,也再无滚石招呼,利箭相迎。
曾还记得,昨日途径此地之际,还有重兵而随,死伤惨烈,却也仅是一日之间,重兵皆亡,无一生还,便是那徐桂春一家,此际,也不知何处,更不知生死。
那些所有所有惨烈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清晰浮现,无论如何怎么压制,都全然压制不得。
因着心绪不稳,且关卡前方的道路皆是陡峭的下坡,行走之中,本是颤抖僵硬的两腿,此际终是控制不住,脚底也蓦的一滑,整个人顿时倾身不稳,蓦的朝下坡之路滚下。
瞬时,整个人天旋地转,酸涩疲软的身子,此际竟也无力气挣扎自救。
她眉头大皱,心口瞬时陡跳到了嗓子眼,两手也蓦的强行用力挣扎,然而即便如此,却终是无用,身子依旧朝下方滚去,天旋地转,脑袋胀痛之至,疲惫焦急的神智几近晕厥。
却也正这时,一道衣袂簌簌声骤然破空而来,速度惊人,不待思涵反应,一手已是骤然勾住了她的腰间,顷刻之际,她朝下滚落的身子顿时骤停,脑袋的晕厥之症,也在这刹那得到缓解。
她大松了口气,却也不知是因太过震撼与惊诧,心口的跳动竟越发激烈。
她紧闭的眼,终是蓦的睁开,待得迅速朝上一望,则见,面前之人,正一手勾着她的腰,一手扣住了官道旁的一棵树,从而以身为绳,彻底的‘拴’住了她,
他面色苍白之至,惨如白纸,且他那满是血色的袍子上,此际仍有新鲜的血肆意喷出,那些血,不仅重新染湿了他的血衣,甚至,还渗透而出,在他身下的雪地上刹那蔓延一片。
那片血,无端刺痛双眼,心绪澎湃高涨,所有坚强而来的淡定与坚强,也终归还是再度被他的所作所为全数击得溃不成军。
她眼睛酸涩难耐,终还是没忍住落泪。
这两日落泪太多,感性之至,且每次落泪皆因震撼入心之事,但如今因着这蓝烨煜,这番满腹的酸涩甚至抑制不住的泪意,是出自内心最深的紧张,甚至柔软。
“颜,蓝烨煜。”
她颤颤抖抖的启了薄唇,哽咽颤抖的溢了声。
蓝烨煜满面惨白,却仍是临危不乱,发紫干裂的唇瓣微微而动,脱口的嗓音,嘶哑磅礴,狰狞虚弱得令人心痛。
“长公主,微臣的手酸了。”
犹如调侃一般,他话语内容显得略微懒散,然而这脱口的嗓音,却是艰难直至。
思涵瞳孔起伏不定,酸涩难耐,面颊上,一股股温热的感觉齐齐滑落。
心口在一层一层的鞭打与颤抖,她终是不敢再耽搁,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开始手忙脚乱的坐起身来,随即急忙伸手将蓝烨煜也顺势扶了起来,眼见他浑身是血,地上也溢了一片刺目的鲜血,她浑身发着抖,脱口的嗓音僵颤而又惊恐,“让我看看你伤口。”
惊急之中,连自称都已不自知的废却。
待得她颤抖的手即将要触上他的腰带,他终是伸手,稍稍扣住了她的手腕,似在强行忍耐着疼痛似的,嘶哑平缓的道:“微臣无碍。”
这话一出,思涵却全然不信,两手越发的开始挣扎,想要全然挣开他的手,奈何他也极为执拗坚持,扣着思涵的手腕分毫不松。待得思涵挣扎得厉害了,他浑身皮肉撕裂,疼痛剧烈,一时之间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思涵陡然僵住,手中的动作骤然停歇。
却也正这时,蓝烨煜突然伸手,极缓极缓的将她圈在了怀里,随即下颚稍稍而垂,低在了思涵肩头。
“思涵,先随我去楚京可好?待得你与我一道处置了哲谦,国舅定主心骨倒,那时,东陵之国,定也能,顺势而安。”
一股股热气,逐渐吹拂在思涵脖子,耳畔溢出的嘶哑嗓音,也显得艰难而又厚重,无奈,甚至期盼。
也不知是否被他嘴里喷出的热气温到,亦或是被他的怀抱温到,思涵满身的脆弱再度肆意蔓延,整个人,终是放松了身子,肆意窝在他怀里,无声而泣。
是了,哭泣。抑制不住的哭泣,似如情绪崩塌,却又不知何故。
蓝烨煜也未再言话,仅是静静环着她,无声而伴,待得许久许久,思涵稍稍停歇哭泣之际,他才满目幽远的望着前方,继续嘶哑努力的道:“前路不平,任你独自回国,我并不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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