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时,因着动作太大,圆桌上的几只茶盏齐齐被他震翻在桌,茶盏内的茶水陡然溢了满桌,有的,竟是恰到好处的流到了他的唇边。
他面色不变,嘴角倔强如常的勾着笑。
如此遭遇,这些年已是经历得太多太多,只是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却是不料,心底终还是有些发紧发虚,无法释然。
“手背的伤,包扎好了?”
正这时,一道云淡风轻的嗓音自前方扬来。
这声音本是雅致好听,但落在他耳里,却如同魔咒一般,卷着几许令人伤神身心心惧的冷冽与威力。
江云南强行按捺心绪,柔然而笑,点点头,“太医的医术虽不及坊主,但自然也是尚可的。如今江云南手背的伤,已是包扎好了。”
“哦?”
容倾轻笑,懒散随意的应了一声,随即手指微微而动,指尖的银丝稍稍拉扯,一点一点的将江云南整个人拉到了眼前。
他细长的指尖再度缠上了江云南的脸,细致柔缓的摩挲他的下颚,他的额头,甚至,他的唇角,眼见江云南明明是面色惨白,但脸上仍旧是挂着常日的柔笑,他双眼稍稍一眯,顿觉扎眼,指尖银丝越发用力而紧,待得江云南那张妖异风情的脸随着他指尖的力道终于是痛苦的扭曲开来时,他面上这才漫出半许满意与畅快,薄唇一启,慢悠悠的道:“是吗?只不过,太医医术虽是尚可,但你这出去一趟,莫不是出去得太久了些?可是那太医老眼昏花,亦或是动作迟缓,若不然,不过是去包扎一下伤口,你何能这么久才归来?”
江云南柔笑着朝容倾望着,脱口之言无疑是努力从喉咙挤出,“那太医以前也曾为江云南包扎过,与江云南熟识,是以熟人见面,便对江云南多嘱咐了几句。”
说着,嗓音一挑,话锋稍稍一转,“江云南本是坊主的人,行事也都是按照坊主所言行事,如今,坊主入宫这两日,可谓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胁迫与逼问江云南,如此,坊主可是信不过江云南?”
他这话问得极是直白,但也算是孤注一掷。
他在赌,赌面前这人并不会在这节骨眼上与他撕破脸。毕竟,这人的目的,并非是他江云南性命,也非长公主性命,而是意在东陵,意在东陵摄政王蓝烨煜。
是以,他绝不会因小失大,纵是怀疑,也不会真正撕破脸。
心思至此,江云南强行镇定,目光也分毫不避的朝容倾凝着。
待得二人对视半晌后,容倾终是轻笑一声,随即指尖微动,慢悠悠挪开了缠在江云南脖子上的银丝。
江云南一得解脱,抑制不住的大吸了一口气,足下也稍稍一动,镇定自若的在容倾面前站端。
整个过程,容倾懒散带笑的凝他,随即薄唇一启,慢悠悠的道:“你乃本坊主最是看重之人,是以,本坊主终是不忍心伤你的。方才如此待你,不过是你今日刚走不久,长公主便迅速抵达了此处,如此巧合,倒也让人心疑不是?”
容倾话中有话,嗓音一落,凝在江云南面上的目光也越发一深。
江云南无奈缓道:“长公主如何会突然来这里,江云南也是不知。但江云南可在坊主面前起誓,此事,绝对与江云南无关。”
说着,垂眸下来,故作思量,继续道:“或许,是长公主对坊主本未全然松下戒备,再加之许皇傅本是对长公主极是倾慕,如今见得坊主被长公主招揽入宫,许皇傅心有妒嫉,便在长公主面前中伤坊主,从而欲亲自过来试探坊主,再让长公主恰到好处的过来观戏也说不准。”
这话一出,容倾面色微变,瞳色幽远,似是极为难得的将江云南这话听进去了,且还在极是认真的思量。
江云南柔然无波的朝容倾打量,沉默片刻,继续道:“再者,坊主也是知晓,长公主对江云南一直都不曾真正信任,是以,即便江云南要在长公主面前言道坊主是非,长公主也不会相信。更何况,坊主曾救江云南于水火,让江云南享受荣华富贵,江云南这条命都是坊主的,何能大逆不道的对坊主不利。”
说着,嗓音一垂,叹息一声,略微无奈的道:“江云南虽无情,但终究有义,忘恩负义之事,至少,江云南对坊主做不出来。”
冗长的一席话,他说得极为认真,语气中的诚挚之意,也是深邃入骨,不容人忽略。
容倾面色终是好了几许,勾唇朝江云南笑笑,“是了,本坊主对你有恩,你又如何能反咬主子?再者,你与本坊主乃一条道上之人,本坊主若出事,你江云南自也逃不掉。”
说着,慢腾腾的将目光从江云南身上挪开,缓道:“如今身在宫中,再加之又无太多眼线,本坊主稍稍怀疑你,也非有意。但你跟了本坊主这么久,自然也该是知晓本坊主对你的在意与重视。”
江云南缓缓点头。
“行了,今日之事便算是过去了,既是误会一除,你我二人,自当同心协力才是。今日长公主恰到好处而来,算是让展文翼逃过一劫,但明日……”
话刚到这儿,后话还未道出,顿时,殿外当即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江云南心口微浮,算是松了口气,随即下意识回头朝不远处的殿门望去,则是片刻,那殿外的脚步声径直停在了殿门外,而后,一道恭敬的嗓音自殿外微微扬起,“柳公子可在?长公主差奴才们为公子专程送些补身子的来。”
这话入耳,江云南瞳孔一挑,心底骤然无奈。
长公主专程让人送补品来,这不是为他添乱么。自家这坊主本是有意取代他而媚上长公主,如今倒好,想必长公主越是关心他江云南,自家坊主这心里,便会越是不平衡。
如此一来,他江云南在自家坊主面前定是越发的举步维艰。是以,那长公主究竟是在关心他还是在害他?又或许,今日他对长公主全然摊牌,却并非赢得长公主好感,反而是让她决定将计就计,故意要明着加深他与自家坊主之间的矛盾?
思绪至此,一股股复杂无奈之感层层在心底浮荡,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满面平和柔然的立着,面色分毫不变,似如未曾被门外宫奴之言所扰半许。
他并未朝门外回话。
容倾也未吱声。
一时,殿中气氛沉寂,无声无息之中,卷着几许令人头皮发麻的厚重与压抑。
而这种气氛也仅是持续了片刻,门外那宫奴再度出声恭唤,“柳公子?”
这话一落,容倾突然漫不经心的笑,“还杵着作何?长公主专程差人为你送补品来,难不成你要拒了长公主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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