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她说得极是缓慢,也略有委婉劝他惜命之意,奈何这话刚出,甚至尾音都还未全数落下,他便懒散柔和的轻笑开来。
“思涵既是担忧我,便明说就是,何来还将我娘亲搬出来为借口的让我惜命?”他慢悠悠的出了声,语气柔和慵然,且还不曾掩饰的夹杂了几许浅浅的戏谑。
却是这话一出,因着嗓音太过慵然随和,顺势将周遭僵硬压抑的气氛也顿时打破,活生生的让周遭气氛注入了些平缓与平和。
思涵并未立即回话,自然也知他在有意调侃,只是他越是这样,她心底便越是心疼焦灼,只因,此番这些话题全然提及,他心底本该是悲伤怅惘,奈何他却还要鼓足勇气的去将所有情绪掩埋,这种之为,于他而言虽是常行之事,但于她而言,却让她最是心疼。
大抵是受伤惯了,伪装惯了,是以,才会如此擅长掩盖情绪。只是如今在她面前,无论他方才笑得有多随和,嗓音又多慵然平静,她也知晓,他不过是在强颜欢笑罢了。
“我担忧你是真,但却并非有意拿你娘亲为借口的劝你惜命。我仅是依照局外之人的看法,觉得比起你在仇恨中拼杀恶斗,你娘亲许是更会希望你安然的活着。”待得片刻之后,她便强行按捺心绪,再度对他解释一遍。
却是这话尾音还未全然落下,他便懒散平缓的接话道:“思涵之言,虽有道理,甚至我也曾一直想象,许是我娘亲在天之灵也是想让我安然活着,只可惜,人本就是多思多虑之人,且心底一旦交织着太多的仇恨与不甘,现实的残酷与逼迫,终会将一个人磨炼成阴狠无情且又拼命想活着,想翻身的无情之人。是以,便是我娘亲希望我安然活着,我也早已被残酷现实逼得脱离了初衷,无法再依照她的希望而安然的活着。就如思涵你,你父皇与母后,也该是希望你与幼帝安然而活,但如今呢,天下江山,国之重责,你不也是放不下?不也不愿携着你幼帝离开东陵京都而过安然的日子?”
思涵瞳孔再度一颤,面色骤变,突然间,被他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了,纵是亡去的人希望他们会安然而活,希望她们会过得安好,但现实所逼,责任与仇恨重重交织,她们不得不逼着自己在刀尖上行走,不得不逼着自己在这硝烟弥漫的世界里拼斗。她颜思涵做不到放弃东陵而领着自家幼帝逃入深山安然隐居,是以,也着实无法劝说蓝烨煜为了性命而放弃如今的一切。
越想,思绪越发的翻腾摇曳,起伏重重。
她脑袋突然凌乱,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她仅是越发的将他抱紧,沉默许久后,才强行转移话题道:“现实终是太过残酷,并非你我能真正左右。是以,如今说什么都是无力与苍白,言语也是无用无意义。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我二人真能过上安稳之日,再不受小人坑害,不受仇恨重压,不受战火缭绕……”
“会的。这一天很快便会到的。待我将大英灭了,一切,便都结束了,安稳了。”
是吗?
思涵下意识噎了后话,却是并未将他这话太过听入耳里。
如今天下之中,非大英一国,那大齐与楼兰也是野心磅礴。如今船行于海,消息略有闭塞,这两日也不知那尉迟雪蛮与清杉是否拿下楼兰了,更也不知那大齐这些日子是否早已遣兵小心翼翼的跟来,就为趁着大周与大英大战之际捡漏。
是以,便是大英被蓝烨煜手下,那大齐与楼兰,也是未知,说不准到时候,大周还要继续与大齐与楼兰对抗。
思涵眉头再度皱了起来,一股股复杂与压抑仍是在浑身四方蔓延。
却是正这时,蓝烨煜再度平缓慵然的转移话题道:“今日大战而捷,算是小安,本该值得庆贺,是以,其余之事,我们便莫要多说了。”说着,嗓音一挑,“思涵,我有些饿了。今儿那江云南落入海中浑身湿透,且又在风中穿着湿衣站了几个时辰,想来该是受了风寒,无精力做膳食了,不如,思涵去亲手为我熬上一碗粥如何?外面的天儿倒是冷,方才又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风,身子骨倒是寒冷得紧。”
他这话说得略微认真,思涵当即退开他的怀,目光下意识落在他面上,细致打量。
眼见他正微微而笑,俊美的面容风华如玉,虽看似与寻常并无异样,但若细观,却不难发觉他面色稍稍透着几分苍白,甚至那漆黑深邃的瞳孔之中,也抑制不住的漫出了几许疲惫。
他着实该是极累极冷的。
本是旧伤未愈的身子,今日却如此大动干戈的动用内力,且又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风,自然该是冷着了,冻着了。
思涵心头了然,对他方才之言也无任何怀疑,待得片刻后,她便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低声道:“你先在榻上好生休息,我将清粥做好便为你端来。”
蓝烨煜唇上的弧度越发而深,温润柔和的道:“那便有劳思涵了。”
这话入耳,思涵也未耽搁,待得按捺心神一番后,便开始缓缓起身,出了屋门。
屋内虽能稍稍避风,但却并无暖炉,蓝烨煜这些日子畏寒,想来身子骨着实该是冻得吃不消的,是以,便是她颜思涵不曾调羹弄勺过,但心有触动与担忧,便也着实有心为其亲手熬制热粥。
只是,待被精卫们领着入得大船上的灶房,江云南竟恰到好处的入了屋来。
此际,他早已是换掉了湿衣,仍就是着了一身大紫***包的长衫,眼见思涵正坐在灶旁点火,他便笑盈盈的缓步过来,柔声朝风瑶问:“长公主怎来这灶房了?”说着,似是猜到了什么,当即又问:“长公主可是饿了?”
思涵无心回话,仅道:“本宫要熬粥。”
江云南眼角一挑,心思辗转片刻,便全然明白过来了,“长公主可是要体恤大周皇上,是以便想亲自为他熬粥犒劳于他?”说着,面色增了半分复杂与苍凉,片刻便咧嘴柔腻腻的笑开,“长公主可不能如此偏心才是。江云南今日虽未能替长公主杀了东陵太子,但也是拼尽全力护过长公主的,是以,长公主今儿亲手熬的粥,江云南可否讨得半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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