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苍也挤了过来，不待百里堇年言话，便温润平和的出声道：“去年的彩灯节，倒是在下请了公子花灯，这回，公子可否也请在下花灯，顺便再为跟来的东临府侍人也送上一只？”

百里堇年扭头朝东临苍一扫，欲言又止，终是点头。

东临苍勾唇笑笑，倒也不委婉客气，待自行挑了一只花灯后，便招呼所有侍奴之人也上前来挑上一番。

思涵兴致不高，随意择了其中一只莲花灯，百里堇年瞅了瞅她的花灯，随即便伸手而出，从摊上拿了只与思涵一模一样的花灯，而后在思涵略是深邃探究的目光里，开始略微局促的让随从对摊贩付了银子。

一行人再度往前，因着该买的都已买上，是以，东临苍不再拖累众人的速度，思涵一行，倒也稍稍走得快了些。

待抵达河边，百里堇年差人准备的画舫正停泊在岸。那画舫有两层之高，船身各处都垂吊着形状各异的花灯，略是喜庆。

“瑶儿姑娘，请。”

正待思涵朝画舫打量，百里堇年则纯然温和的朝她出声。

思涵顺势点头，这才按捺心神的踏步上船。

这艘船极是宽敞，甲板之上，也摆了软椅圆桌，桌上备了茶水糕点，甚至桌子正中，还放了一只插满梅花的花瓶，入目一观，倒也略是雅致。

待得思涵几人坐定在圆桌，便有侍奴极是恭敬的上了热茶过来，而待一切完毕，侍奴正要恭敬退散，百里堇年则道：“拿笔墨来。”

短促的几字一落，侍奴当即而应，则是片刻之际，便将笔墨全数送上。

“瑶儿姑娘不是说想在花灯节上许许愿吗，不若，便将愿望写在河灯上，再放在河水中流远，许是不久，瑶儿姑娘之愿，便可实现。”东临苍率先执了一只墨笔朝思涵递来，醇厚平和的道。

思涵并未多言，待伸手接了墨笔，百里堇年便已回头过去，自行再度捉了一只墨笔，开始在花灯上书写。

思涵目光顺势朝他扫了几眼，心有起伏，并不舒坦。

与这大英皇帝并非熟识，且还心有抵触戒备，是以，这人越是对她献殷勤，她便越是复杂升腾，戒备重重。

此际，画舫已开始缓缓而行，逐渐朝河心而去，画舫四面都浮荡出水花来，脆声四溢，纵是周遭繁杂四起，也莫名将那水声听得清晰。

思涵抬眸朝画舫外略是一扫，便见河道极宽，河水流速并不快，且周遭之处，画舫与舟舸云集，密密麻麻，这番热闹之象，着实与当初东陵京都东湖之上的花灯节如出一辙。

一时，心底蓦地增了半许惆怅，有些莫名，不知何故。

思涵默了片刻，才再度按捺心神，垂头下来，开始提笔书写，只是因忌讳百里堇年在场，是以并未多写字词，仅是落笔而下，独独，在花灯上写了一个‘安’字。

愿幼帝而安，愿蓝烨煜而安，愿她颜思涵，安。

只是愿望虽如此写下，但心底并未有半点的释然与安稳之感，甚至，待得将花灯放在河面，眼见花灯越飘越远，所有的现实全数萦绕在脑海里，交织重重，心神也未有半点的释然松懈，反而是，犹如那流走而远的花灯一样，越来越无底，甚至，未知。

“瑶儿姑娘许的是何愿？”

正待思涵出神，突然，身旁的百里堇年略是认真诚恳的问了话。

思涵应声回神，转眸朝他扫来，这时，身旁另一侧的东临苍则轻笑出声，“既是愿望，说出来便不灵了。公子可莫要为难瑶儿了。”

百里堇年略是尴尬，咧嘴朝思涵笑笑，不再多问，待得一行人纷纷起身，皆是再度坐定在圆桌时，却是这时，画舫不远之处，突然有嬉笑嘈杂之声由远及近。

那些嬉笑之声极是浓烈，甚至空气中，竟还突然卷来了几许脂粉味道。

思涵下意识循声而望，便见前方不远，一艘四面彩灯高挂，彩带飘飞的三层画舫正朝这边迎面驶来，且那画舫偌大的甲板上，衣着艳丽的女人如云，嬉笑打闹，娇笑重重，思涵本是以为那艘船定为风尘之女的画舫，却不料，此等心思刚在心头滑动，突然，那东临苍便兴味盎然的出了声，“果然是每回见得卫王，都是一派春光奢靡。倒也不得不说，普天之下的王宫贵胄，若说过得最潇洒的，便该数我大英卫王了。”

卫王？

这话入耳，思涵面色蓦地微变，落在那画舫上的目光，也骤然沉了几许。

往日在东陵之际，不曾听过大英卫王之名，但昨夜在东临府阁楼之上，夜深人静之际，也是瞧见了卫王马车途经东临府大门。也还曾清楚记得，昨夜东临苍对那大英卫王的评论，并非良善，虽心底也因着东临苍的话而对那卫王有所印象，但如今亲眼见得前方那艘画舫莺莺燕燕，娇笑如云，她才着实深有体会，这大英的卫王，的确是风流浪荡之人。

突然，脑海中倒蹦出清杉来。

只道是，她东陵之中，也是有喜好风月的浪荡贵胄，那岳候清杉如此。只不过，如今清杉追随楼兰雪蛮，也不知此时此际，性命是否尚在了。

“六弟历来任性，醉酒声色，也是难以改变之事。”正这时，百里堇年略是无奈的出了声，说着，目光再度朝那迎面而来的画舫扫视一番，眉头微皱，继续道：“东临苍，你且看看，六弟的画舫可是专程朝这边来的？”

东临苍勾唇一笑，“着实是冲着这边来的呢。许是卫王早知公子会来此处，是以得了消息，专程朝这边来了呢。只是，卫王除了喜风月，也喜酒，这回若是与公子碰上，公子许是仍会被卫王灌醉呢。”

百里堇年面色一变，待得沉默片刻，便道：“此处便交给你了，至于如何应付六弟，便看你的了。”说着，便扭头朝思涵望来，缓道：“此处夜风凉薄，不如，瑶儿姑娘与我一道入画舫内坐坐吧。”

他嗓音极是认真诚恳，双目虽是凝着思涵，但若是细观，也不难发觉他眼底深处那略微交织而起的无奈与复杂。

思涵扫他一眼，便平缓而道：“公子先入画舫内避避也好。只是，卫王不识我，是以我便是坐在此处，卫王也不会拿我如何，且此处夜风正好，我也并未感觉有何凉薄，是以，便不陪公子入画舫了。”

百里堇年眉头一皱，清俊的面上不曾掩饰的滑出了几许失望。

待朝思涵欲言又止一番后，他终还是强行压下了后话，正要独自朝画舫内避去，不料刚一起身，突然，不远处便扬来一道兴奋嬉笑的嗓音，“皇……大哥，大哥，嘿，大哥，是我啊……”

兴奋不浅的吆喝声，着实扯得大声，一时之间，竟将周遭的繁杂声全数盖过。

思涵眼角微抽，目光循声一望，便见那艘越来越近的画舫船头，一抹满身大红之人拨开一众莺莺燕燕站定在了最前方，抬手而起，极是欣悦的朝这边挥手招呼。

东临苍稍稍放下了手中茶盏，轻笑调侃道：“卫王仍是一如既往的眼尖。公子这回，许是避不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