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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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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刘启才会主动去看自己的小外甥女。一开始他的目的很简单,只不过想弄清楚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有奇异之处。

说实话,真正的奇异没有看出来,唯一可见的就是这孩子格外乖巧而已。

这孩子的小手没有力气,但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黑白分明的眼睛、全心全意的依赖——她是全然爱并信任着面前这个男子的,不因为他是大汉天子,不因为他拥有四海,甚至不因为这个男人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

只是因为她当他是‘父亲’,她是他的孩子,他是世界上最可亲可信的人。

天子刘启的一生经历过许多东西,好的坏的,真诚的虚伪的,老实说坏的可能更多一些——寡人,称孤道寡、孤家寡人,站在这个位置上,别人即使是好意也会下意识地怀疑为不怀好意。至于别人的恶意,坐在龙椅上,看每一个人都觉得是自己的敌人!

皇帝或许就是这种角色,拥有了一切,而又一无所有。

以至于他发现上天垂怜,送来这样一个全然爱他,不因为他是皇帝,甚至不因为他是‘刘启’的孩子,心中有一种接近于‘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当然是爱这个孩子的,因为这个孩子爱他,同时也因为这个孩子昭示着神明的旨意——若是他没有得到上天的认可,上天为什么要送来这样一个让他不再孤独的孩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启爱着他的孩子,这种爱难以消解,因为这份爱很大一部分是从‘爱自己’而来。

陈嫣象征着他的成功,在是他的孩子之外,也是他的勋章。

陈嫣拿出来的药方治好了刘乘,被太医们赞不绝口。而刘启很清楚,陈嫣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少府太医之外的疾医,而她所说的医书…有也好,没有也好,其实都是一样的。

没有这部医书,她是从何得知药方?有这部医书,她又是何等巧合才能找到?少府太医这么多,谁又不是当世的名医?他们未有知晓,却被一个孩子知晓了,本身就是神迹!

天子最不相信‘神’,因为他们离‘造神’太近,就像是巫婆神汉一般都不相信神神鬼鬼一样!但天子一旦相信这些,则比谁都偏执——身处漩涡中央,不是最平静,就是最汹涌。

怀里的孩子可比小时候枕头大小有分量多了,让刘启有一种安心感…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的孩子,总不会再被上天收走吧。

“…不会的…”天子轻声道,这个时候他不再是这个庞大帝国的帝王,只是一个服从于命运,会犹豫不定的普通男人。

第17章 鹊巢(1)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早晨的曲台殿偏殿传来读书声,《诗经》作为‘古代’经典,在公元前的西汉王朝一样是少年读书的重要教材之一。哪怕不是治《诗》的学者,至少也要通学过一遍才是。

刘舜正在读书时,外间传来脚步声,不需要抬头就知道是自己的兄长。

果然,刘乘踏入偏殿,笑着道:“阿舜还在读书?收拾一下,陪兄长去一趟温室殿。”

这是昨晚兄弟二人就商量好的,或者说,刘乘单方面很积极,而刘舜只是不情不愿而已。

刘乘的风寒痊愈之后又调理了几天,昨天侍疾的侍医下达了最终的康复通知,确定了病情完全痊愈,绝不可能出现反复。而刘乘也不是瞎子聋子,自己的病都好了还不知道是谁在这背后出了力。

侍医说是天子令人送来了药方,天子又不是大夫,怎么可能自己开药方!而天子身边的太医?他们倒是高明,只不过这种事那些太医根本不会主动去做!无他,费力不讨好而已!

真要是治好了王子皇孙,虽说能得一些好处,但有限,无非就是财货赏赐而已。毕竟医生做到太医已经是极致了,想要往上升也没有空间啊!天子也不可能因为太医有功就安排官职…

可要是没治好,那可就完蛋了!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皇子真的出事了,那些派去的太医还能活命,可这个‘不请自来’的想也知道会被抓典型,成为这件事的‘负责者’之一。

这宫廷之中就没有秘密可言,一些隐秘的、为天子所忌惮的信息除外,其他的消息只要不是毫无根基的人物都能打听一二。由此,刘乘没费多大力气就知道拿出药方的人是陈嫣。

他倒不像自己父皇刘启那样想太多,他的思路就是普通人的思路。大概是陈嫣找了自己身边的侍医想办法,只不过侍医肯定是不想事后出事了担责任的,所以隐瞒了身份。

在这件事上陈嫣似乎有‘借花献佛’的嫌疑,不过刘乘不这么看。就事论事,陈嫣就是这件事里的‘关键先生’。太医再有水平又如何呢?当时的情况时他们根本不敢给刘乘用药方,是陈嫣坚持,而且找到了天子,这才有了刘乘转危为安。

这种不怕自己但上干系的关系是宫廷之中极为难得的!比起那些所谓的‘情谊’,显得不起眼,但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刘乘现在风寒痊愈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去答谢陈嫣。叫上弟弟刘舜一起去,也是显得郑重一些。

刘舜无奈,只能跟着去。只不过人是去了,脸却是板着的。

“唔,温室殿是在做什么?”才到温室殿前的复道上,刘乘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温室殿前阳光最好的一小片地方围绕了许多宫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一日是个晴天,冬日里的日光并不暖,但晃眼是一样的。

“能行何事?不过是陈家阿嫣在胡闹罢了…哼哼,反正她就算是胡闹也有的是人奉承。”刘舜拢着袖子,一旁事不关己地微微闭上了眼。他的眼睛尖,一下就看到了宫人中间穿粉色深衣的陈嫣。

不过也是陈嫣的衣服显眼…西汉的染色技术还不够发达,很多颜色不是贵人,其他人根本用不上!宫廷之中能穿这种颜色的只有‘公主’,而天子曾经下过命令,‘不夜翁主一切起居,具从公主礼’。

具体到能在温室殿弄出这样大的阵仗,不是陈嫣又能是谁?

刘乘虽然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但并不是一味的软弱,面对弟弟是有自己的威信的。看了一眼刘舜,刘舜虽然依旧硬着头皮不肯改口,但多余的话却是不再多说了的。

一行人来到了温室殿前,刘乘果然见到了宫人之中的陈嫣——陈嫣今日打扮不同于平常,以一条彩索绑住了深衣的大袖,深衣衣摆也是一样,撩起来一些,方便行动。这不像是大汉翁主了,反倒像需要自己劳作的市井女子打扮。

再一看,殿前这一小片地方架了一只圆肚螭纹青铜汤镬鼎,鼎下烧着旺火,鼎里头都是深褐色的液体,白色的布袋沉沉浮浮。乍一看有些像是在煮草药,但看宫人勾起来的一个个布袋子,打开来里面都是煮好的蚕茧,这才知道这些人是在煮茧。

陈嫣和这些宫人一起,将小布袋里的蚕茧倒入清水中漂洗,并且割破蚕茧,从中拿掉没有破茧机会的蚕蛾。最后再将蚕茧用楦子撑大——小楦子、大楦子不断倒换,最终撑成有小孩子上身大小的绵兜。

刘乘这等天潢贵胄当然没机会见到这种劳作场面…就算他老爹提倡节俭,以至于后宫女子会装装样子纺线织布什么的,也不会从养蚕煮茧开始做起啊!更何况等到刘乘记事的时候她母亲王美人已经去世了。

“乘表兄已痊愈矣?”陈嫣见到刘乘,立刻放下了手上的蚕茧,还在自己的‘敝膝’上擦了擦手。围着刘乘转了两圈,小大人一样点了点头。

刘乘微微翘起嘴角,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痊愈矣!要多谢阿嫣!”

陈嫣不好意思地扇了扇手掌,“阿嫣不敢居功,全赖侍医用心,乘表兄自己注意养护身体。”

陈嫣是这样说,但刘乘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还是多谢阿嫣!”

多谢了一会儿,刘乘甚至拉着刘舜一起向陈嫣表示感谢——兄弟一体,在这个时代这是很正常的。

陈嫣知道无法推脱,不好意思了好一会儿才受下来。

“阿嫣在忙何事?如今就在学女子纺绩之事了么?”刘乘看到陈嫣接触煮茧这种事,也只能想到这个了。

汉朝时女子没有近古时代的限制,德容言功中女红一项还没有成为女子们都要修习的功课。但是,这不代表这时候就没有这方面的传统了,只是没有后来那样严厉,连林黛玉这样的千金小姐每年做的针线活儿少一些也能被人说嘴。

比如汉乐府里的名篇《孔雀东南飞》,赞颂女主人公刘兰芝的,不就是‘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云云。

但说实在的,这种劳作肯定轮不到大汉贵女这个阶层,除非是有特殊情况——比如家风勤俭,家中女眷从来都从事纺织。更何况以陈嫣的年纪,做这些也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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