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弄走了堂邑侯的大女儿,天子弄走了堂邑侯的小女儿,就连冬节祭祖拜神都留在了宫里与皇家一起过。旁人不免嬉笑——堂邑侯的女儿到底是姓陈啊,还是姓刘?
只不过这话也只能偷偷说罢了,真的宣扬起来,得罪了堂邑侯陈午倒是小事,就怕宫里知道了,觉得有讽刺天家的意思,暗暗记下。那才真是祸从口出,哭都来不及!
更何况,大家表面这么说,心里何尝不是羡慕的要死,酸溜溜的!若真是多奉献两个女儿就能得天家这样大的眷顾…谁又会吝惜呢!
总之,就算天家留了陈嫣和陈娇在宫里过冬节,也不能一直不放人回堂邑侯府。多少在冬至节后家里住几天,拜见拜见祖母、父亲…算是给陈家一个交代,面子工程嘛。
等到宫里太后、天子想念的时候,再接回宫中‘小住’——这有什么不妥吗?
陈嫣和陈娇就是两个人回堂邑侯府而已,从宫中出来的车队却很长,大街上看热闹的看的到车队头,却看不到车队尾。一个个都啧啧称奇,要知道就算是在长安也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热闹场面看的。
除了陈嫣和陈娇坐的輜车,后面跟随的车马,有侍奉她们的宫人、保护她们的武士,以及最多的,两人的各种生活器具。
可别以为这些东西就少了!这可不是后世,一切从简的情况下,一个小小的旅行箱就能搞定一切。
按照天子和太后的意思,为防两位翁主在堂邑侯府多有不便,任何东西都从宫中带了一份!哪怕是一根针一根线呢!
两人的待遇本来就是超然的,东西自然也多。此时从宫中回堂邑侯府,弄出搬家的架势,排场自然也就大了。至于说这件事麻烦不麻烦,长乐宫和未央宫都有上万的宫人听候差遣,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当然了,天子忙碌,太后又目盲,真正操持这件事的还是做母亲的刘嫖。吩咐宫人将一切准备好,事前还训话了一番。
“翁主回侯府定有许多不惯的地方,你们这些人就得处处小心!事做好了有功必赏,事做的不好,自然有规矩罚你们…知道了吗?”刘嫖的语气是很和气的,但是听她说话没有人敢放松,一个个的皮都绷起来了。
“是,长公主!”
刘嫖也是没办法了,女儿回堂邑侯府是一定要回的,但她要在宫里陪伴老太太,实在是分身乏术。好在堂邑侯府也不敢怠慢陈娇与陈嫣,所以她也没有特别的担心,但敲打这些奴仆还是很有必要的。
事后又找来了两人的傅母,特别交代了一些细节的事情。
“阿娇脾气不好,若是在侯府有什么不顺心的,多劝劝她,你劝不住她就偷偷找阿嫣去劝。好歹那是堂邑侯府…”刘嫖与陈午的感情不好不坏,既不像是其他公主和丈夫在家里能动手动脚打起来,也不存在如胶似漆这种情况,如今更是淡淡的,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
对堂邑侯府呢,也没有什么看得起的地方。堂邑侯的爵位是当年开国分封的没错,彻侯也是大汉异姓爵位的顶点了。但当年就是一个实封才六百户的末位小侯爵,后来勉强因为祖上陈婴做了诸侯国丞相增加到一千八百户,但依旧排不上号。
而到陈午一代也没有出现什么特别能干的人才,若不是尚了馆陶长公主,长安城都可能不知道这个人。
对于刘嫖来说,自己的儿女对堂邑侯府不太‘尊重’也没什么…不过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些的。陈午是父亲,陈氏是家族,连表面上都过不去的话,外面的名声恐怕会不太好。
陈嫣也就罢了,刘嫖在她身上没有什么别的寄托,只希望她这辈子过的快快乐乐、顺顺当当,其他的事情也就随便了。但陈娇不同,她是未来的皇后,多少还是要讲究一些的。
说完陈娇,她又对陈嫣身边的傅母益道:“阿嫣身体不好,虽说冬天一惯都要好一些,但还是不能大意。药材、补品都从宫中带去,侯府未必会准备的那样齐全。”
傅母益原本也是小官吏之家的主妇,后因为公婆相继去世,需要准备相当丰厚的陪葬品破产。丈夫又意外去世…为了养活刚刚出生的多病儿子,这才到馆陶公主府做了奴仆。因为本身见识要远远高于一般的奴婢,她被安排给陈嫣做傅母。
后来儿子还是没有保住。
也是自此之后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陈嫣身上,有一段时间陈嫣睡觉她不睡觉,都睁着眼在床边看着。陈嫣那时候身体不好,她害怕上天像是收走她的儿子一样,将阿嫣也收走。
她对陈嫣的细心连刘启和刘嫖也是放心的,这个时候也不过是多叮嘱一句。
回侯府的时候刘嫖和陈娇陈嫣同车,教导道:“好好在侯府呆着,也别乱跑。实在无事可做,去找你们嫂子说说话。也就几天功夫,宫里面就会来人接的。”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同样的话陈娇听的耳朵起茧,漫不经心地‘好了好了,知道了’。陈嫣其实也早就记住了,不过表面上还是会认真——果然,大姐被母亲拧耳朵了。
“你这死丫头,我是为了谁啊?”这时候可看不出一点儿长公主的雍容气度。
说了一会儿,刘嫖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抓住大女儿问道:“我怎么听说你和太子最近还在闹脾气?”
见陈娇做出不理的样子,刘嫖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儿!虽说有太后和我给你撑腰,可彻儿那孩子也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怎么可能如一般男子那样对你千依百顺?你就不会柔和一些?有什么事儿,不论到底是你错还是他错,到了这个份上,你就服服软,给他个台阶儿下怎么了?”
“咱们做女人的就是要以柔克刚!表面上是服软了,其实这才是本事呢!不知不觉的就拿下了男人——这时候你不知道服软,自然是有人知道的。太子宫的宫女我可看过,小模样都不错,一个个都上进的很!”
“不过是一群宫婢,到时候赶到永巷就是了!”陈娇眼皮也不动,红色饱满的嘴唇微微一弯,说出来的话相当冷酷。
永巷是关押犯事的后宫女子的地方,曾经吕后就在此囚禁了戚夫人。陈娇从小生活在宫廷,对于这些宫廷掌故早就清楚不过了!
陈嫣在一旁心里叹了口气,陈娇是真正的汉代贵女,自然不会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汉代贵女将来的婚姻嫁娶自然也是去自己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妻,对于正妻而言,家伎、乐人、妾室全都不过是奴隶之流,而当家主母却是和家主能平起平坐的‘小君’。
随便处置就得了!
唯一的问题是,陈娇要嫁的人不是什么其他人,而是未来天子!这就麻烦大了。
以权势逼迫一个普通男子真心喜欢一个女子尚且做不到,更何况对象换成是未来的天子。
太后在,陈娇怎样折腾都行,将刘彻身边的女人都打发去永巷也没问题。刘彻就是觉得不爽,最多就是不和陈娇说话,当她不存在,但不可能因为这事真的对陈娇如何。但太后若不在呢…
陈嫣没有诅咒外祖母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希望外祖母长命百岁。但这是不可能的,以古人的寿命太后此时已经是高寿了,她的历史没有好到那个地步,也不知道太后能坚持到哪一年,可是……
看着輜车车窗旁那张明媚如春花的脸,陈嫣却说不出什么劝说的话。陈嫣想起了前些天的晚上,那次她和陈娇睡一起的。当时她还试探着问陈娇,为什么不和太子一起去散步。
大舅都开口了,那是一个极好和好的机会,也不用陈娇放下面子什么的。但是先拒绝的并不是一直都对陈娇有些别扭的刘彻,而是之前大家眼中对刘彻十分热情的陈娇,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陈娇傲然一笑,让宫女在一旁给自己拆发髻,看着铜镜中的人影,哼了一声:“你见到刘彘的神情了吗?他定然满心不甘愿!既然是这样,我才不去强求!倒好像我借着舅舅的势逼他一样。”
她有的时候还是改不了口,像小时候一样叫刘彻‘刘彘’。那时候的刘彻多好,从来不会让她觉得不快乐。
倒不是说陈娇是个佛系少女,万事不强求。只是她的强求更多发生在她和刘彻顶牛的时候,而现在这种局面:刘彻对她避之不及…她也是有自尊的,即使喜欢刘彻,也不能做到那个地步。
但要因此觉得陈娇没那么喜欢刘彻,那也是不存在的。
陈嫣亲眼所见,陈娇会为了堵刘彻四处打听。偏偏她自己还觉得自己打听的很隐晦,实际上从太后到陈嫣,谁看不懂她的心思呢。
陈娇确实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就以她对宫女的毫不在意,随便决定他人命运——就算对于宫中贵人来说宫女确实不算什么,但人都是有体恤之情的,这一点从窦太后从不随便罚宫人就看得出来了。陈娇是一个过于骄傲,缺乏对底层人怜悯的女孩子。
但在她和刘彻这件事上,陈嫣坚定不动摇地站到了陈娇这一边!刘彻才是这件事上真正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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