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最开始学习成为一个皇帝的时候,刘彻的第一课并不是那一天父皇带他上朝听政了,而是他亲眼所见,父皇是如何隔开堂邑侯陈午与陈嫣的。
当皇帝的,即使再喜欢,在意的也不是喜欢的人或事,在意的是自己的感受。皇帝,唯我独尊、孤家寡人,拥有了一切又一无所有,所以若是有什么落到他们手里,永远不会想到分享,独占,只有独占才是最终目的!
刘彻记住了,想要的一定要拿到手,并且吃独食,一点儿也不会留给其他人。
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正在向他显摆自己新做的羊毫笔的陈嫣——她似乎完全忘记刚刚还在和他讨论国之大事…她随口就解决了困扰自己、困扰整个朝堂的大问题,然而她自己并不在意,似乎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他人这个时候一般会做什么呢?一般应该是趁热打铁,加紧在刘彻心中留下印象吧。至少,至少得将这件事的功劳捏在手里…再不然也得谦虚一番,以证明自己不在乎口头上的功劳,愿意实实在在做事。
但陈嫣不,她是真觉得这就是一件小事,随口就说了。
想到这里,刘彻捂住嘴笑了起来…想起父皇当年的嘱托,忽然觉得这个大宝贝比原本预料的还要宝贝了。
好到…好到他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应该说投鼠忌器吗?因为宝物实在是太珍贵了,下手也是小心翼翼。不然只是磕碰到一个边边角角,也足够心疼的了——现在的情况是,刘彻下手之后未来的境况可能会变好,也可能会变坏。
刘彻其实是一个非常坚定的人,他当然不想将陈嫣交给别人,除了他这里,阿嫣又能去哪里?
但在具体下决定去做的时候他又迟疑了…阿嫣和他那么好,嫁他是理所应当的。只要过了她姐姐这个槛,就没有什么了…但万一过不了那槛儿呢?
不敢赌,刘彻不敢赌!他知道陈嫣是重感情的人,更不敢赌了!
这件事一时之间竟僵在了这里——其实刘彻也是举棋不定,以至于逃避一样地先将事情放在那里不管了。
陈嫣当然不知道面前这位未来的千古一帝有这么多心里戏,只当他是突然笑点低。自顾自地推销自己的毛笔,现在的书写工具早已经是毛笔了,只不过因为不是和白纸搭档,所以并没有太多的讲究——既然不是和白纸搭档了,像是竹木这种材质,也没有太多晕染的说法了…事实上,现在书法的概念都还没有深入人心,各种各样的毛笔自然没有发展出来。
但陈嫣已经开始注意起了这些,不只是说起自己的新毛笔如何好用,还说起了怎么修坏掉的毛笔。
“要先融了松香…然后才能黏起来…”陈嫣说得十分详细,显然是自己实践过的。
刘彻原本笑是因为别的事情,现在却是真心为了这件事笑了,“你差一支笔?怎么想起修笔来了?”
陈嫣兴致勃勃:“穷苦人家的读书人用得上…”说到这里她又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是觉得有趣味,自己试着弄了一回。”
刘彻好笑地与她并排坐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朕倒是想问了,我们不夜翁主府上是如何找到一支秃笔的?”
陈嫣有问必答,回忆了一下:“emmmm…该如何说呢,是问婢女要的!我府中有许多替我算账的婢女,她们用笔比吃笔还大量呢。说起当时这些笔差一会儿就要和其他杂物一同扔掉了…”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里面透露出来的却是这个小姑娘的不食人间烟火。她可以随口说出朝堂大计,说出人心算计,说出各种各样‘非同一般’…但本质上并不是因为她多能体察人情,她其实根本不了解这世界的人和事!
她只是活在自己仙宫中的小仙子,从天上看人间,站得高看得远,就觉得了解这世上万事万物了。实际上,在刘彻看来只是可笑可爱罢了。
但刘彻喜欢这个——花了好大功夫,研究出怎么换笔头什么的。这是不夜翁主该做的事情吗?于她而言有什么意义吗?都没有。可刘彻就是喜欢阿嫣这种傻乎乎的样子…若可以,他要她一辈子做仙子,不知人间烟火,玩儿换笔头的游戏什么的。
真有一日陈嫣不能这样了,刘彻才要担心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呢!
刘彻不自觉间又陷入了沉思,陈嫣也没有多想,收拾好文具之类,就带着人离开了宫殿。不过她也没有直接离宫,而是转道去了椒房殿,因为她记得今日出门之前母亲叮嘱过的,她也会来一趟椒房殿!
刘嫖让陈嫣上完课后也来一趟,有事情一起商量。
说实话,鉴于最近母上大人的表现,陈嫣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然鹅,有了一定猜测也没什么用,她能当作没听过或者忘记了,上完课就直接离宫,只当是没这回事吗?
这必然是不能够的,所以game over。
果然,当陈嫣以一种缓慢移动的速度抵达椒房殿的时候,甚至还没进去呢!就有婢女出来打小报告。
“翁主!皇后娘娘与大长公主正商议您的婚事呢!满天下的好男子都列了出来…正看着呢!”
陈嫣下意识地皮肤一紧,汗毛都立了起来!只能说最近实在是被催婚太过了,都被训练处条件反射了。然后第二个年头就是:卧槽!母上大人又扩大地图了吗?
‘满天下’这个词,只是说出来就让陈嫣觉得可怕了。
之前的候选人一般是留在长安的彻侯来着…必须要说的是,彻侯本来就是有食邑作为封地的。所以不同于后世那些没有食邑的侯爷,基本上都留在京城。在汉代天下,理论上彻侯们都得呆在封地来着。
当然,如果本人担任官职,受天子重用,自然可以暂居长安。
关键是,除了这种情况外,也有很多人并不是如此,却也留在了长安——贪恋长安的好日子,即使天子再三下诏让这些人回封地,羁留在长安的彻侯子弟依旧越来越多。
原本长安子弟做候选,连这种彻侯之家也算。然而现在么,地图显然扩大!
想到这里,陈嫣头都大了。
第160章 关雎(4)
“翁主…翁主, 这样行么?”小婢女紧张兮兮地站在一边,显然是不知所措了。
相比起小婢女,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朱·原中常侍·孟就要镇定多了。亲手上前替陈嫣整理衣裳, 笑呵呵的, 似乎还有点儿怀念。
“翁主似先帝啊…”语气非常感慨。
陈嫣让人打了一面等身铜镜,全当是穿衣镜了, 这样也好看到全身的装束。这样的铜镜款式在这个时代是没有的,但见到的人都会知道这样的镜子有多方便…一般人见不到陈嫣的闺房内室, 但总有几个同龄女孩能够,总之这铜镜款式算是流传出去了。
还颇为流行呢!
不过流行的圈子很小,只在上层而已。主要是这样的镜子再好, 它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费铜料!
华夏历史上相比缺金,其实更缺银,而相比缺银,就更缺铜了!这一点可以从华夏古代金银铜的兑换比例与同时期世界其他地区的兑换比例轻易知道。
此时的一面铜镜还是结亲人家必须要备的,只要不是穷的底掉的人家都会准备。当然了, 穷成那样, 也就很难说有机会成亲了。
再加上铜价的夸张…等身铜镜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担的起的。
不过要的也就是这种‘难得’, 上流社会的1%不就是这样么, 如果东西没有那个价钱,反而会不满呢!
铜镜刚刚用药水擦过, 所以明晃晃的, 照起来清晰的很, 只是呈现出晕黄色而已。陈嫣往镜中看,确实觉得眼熟…像阿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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