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公序良俗这一点来看,陈嫣倒是觉得母亲晚年有这样一个人陪伴倒也不错。至于说‘父亲’那边,说实话,如果站在现代人的角度,两个人算是分居到达一定的时间,已经离婚了吧。陈午在侯府多得是妾室儿女,刘嫖有个小男朋友实在不至于如何口诛笔伐。
如果站在古代人的角度,这就更不成问题了…这个世界权势决定一切!女人确实不应该这样,换成一些规矩严厉的,这算是和别人通.奸,被打死也是白死!但如果是刘嫖这样的公主呢?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处理方式了。
大家最多就是当成一段风流韵事来说。
董偃提出这个建议看似大胆…刘嫖是真的信任他,陈嫣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不过仔细想想,他说的也没错,陈嫣既然已经回长安了,刘彻很快就会知道一切,既然是这样,陈嫣走一趟宫中,风险并不会比这更大了。
“也罢…你便去一趟宫中罢!有些事阿娇不与我说,却能够与你说…娘到底是长辈,有些事阿娇嫌我不懂…你们是姐妹…姐妹啊…”刘嫖说着也叹息了起来。
这才有了这次刘嫖带着陈嫣进宫的事情,至于陈嫣身上的伪装…聊胜于无罢了,或许能拖延刘彻接到消息的时间呢?总不能因为知道敌人很强大,自己就再也不努力了吧?
“…阿嫣…”陈娇眼睛由一开始的迷茫,然后越来越亮——“你还舍得回来!怎么,怕我打你啊?若是那么怕我、那么怕我…”
陈娇自己先说不下去了…能说什么呢?其实她自己也知道的,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在这件事上,最难的是,她没有错,妹妹也没有错,而唯一有错的那个男人,他完全不必接受任何惩罚…从这个角度来说,陈嫣的离开或许就是一种惩罚了。
这世上到底还是有身为天子也得不到的东西!
说实话,偶尔陈娇看到刘彻的求而不得,还颇觉快意来着。
“我不是怕大姐…”是陈嫣主动上前抱住了陈娇的肩膀,陈娇比陈嫣高了一些,陈嫣的头顶才到她的眉毛,很容易就亲密地依偎在了姐姐的颈间:“阿嫣只是害怕了,真的特别害怕,这个世界上谁能对抗皇帝呢?”
“阿嫣好没用的,只能逃跑…如果不被抓住,就没事了吧…”
陈娇再也无法说出任何语气稍重的话了…她本性刚强,唯一一点儿柔情都放在了陈嫣这个小妹妹身上…甚至对刘彻,她也是和他硬碰硬居多,根本称不上柔情。但妹妹不一样,她从小身体弱,性格还特别好,对这样的妹妹,她早就习惯了温柔照顾。
陈嫣的每一个反应都能够将陈娇克制的死死的…曾经的意难平,她以为花一辈子时间都消不去的芥蒂,这个时候土崩瓦解、溃不成军!当陈嫣说,那个时候自己很害怕,根本不知道怎么对抗刘彻,只能逃跑,她的心立刻就疼了起来。
她这个妹妹,从小没有受过任何委屈!谁都知道他是大舅最爱的孩子,就连刘彻有一段时间对她也是讨好客气过的。她还是自己的亲妹妹,外祖母唯二的外孙女,可以说,未央宫、长乐宫两宫,她都是一等一的宝贝。
这样的她,谁能给她气受?
然而,就是这样,却被刘彻逼到了这个地步!曾经的那些盛宠,那些地位超然,到底是过眼云烟,而如今得面对这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换做是陈娇,她甚至都觉得这是某种程度的屈辱了。
“…不是你没用,真要那样说,大姐又有什么用呢?”陈娇想起了得到的那些消息,陈嫣在奔出长安之后遇到的种种…虽然知道最后她都化险为夷,最终安全了。但只要想到她曾经经历那么多、她本不该经历的艰难困苦,她的指尖就会再一次冰凉。
陈娇自嘲地笑了笑…这个时候,她终于和自己和解了——原本的她,一边爱着自己的妹妹,而且知道那件事上陈嫣没有分毫的过错。另一边,有无法不为那件事找一个可以怨恨的人,陈嫣是无辜的,那么她就是活该吗?她尝试着只去痛恨刘彻,可是那没什么效果!
这两种相悖的思想时时刻刻折磨着她,让她始终在意,始终不能放过自己。她没有想到,当她见到妹妹之后,一切都迎刃而解了。相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明显还是眼前活生生的人最重要…曾经那么美好、那么真挚的记忆全都不是假的,她们甚至还约定过要一直在一起!比父母更长久,因为他们年纪大了一轮呢!比丈夫更亲密!因为他们不像她们之间是真正的血脉相连……
看到姐妹两个毫无芥蒂的亲密,要说谁的心里最欣慰,果然还是刘嫖了。到底当年的事摧毁了很多东西,比如说陈娇和陈嫣下半生的幸福…但到底有些东西不能被这么简单摧毁,依旧保持了原本的样子。
甚至因为这场分离,变得更加紧密了起来。
“你既然已经逃了出去,怎么此时又回来了?”姐妹两个现在的眼睛都是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了。等到好好哭过一场,脑子也冷静了一些,陈娇想起了自己的疑惑…陈嫣回来需要担的风险,她只要一想就能明白。
陈嫣摇了摇头:“因为大姐你突然自请废后…我不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不是天塌了一样的大事…我实不知大姐为何如此。这种时候,冒着些许风险,也是值得的——姐姐可别想岔开道别处!为何要自请废后,你一定得说清楚!不能有什么事自己扛!”
陈娇听陈嫣这样说,神色更加复杂了,正准备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宦官的声音,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穿透力特别大,内室之中也听的清楚。
“陛下驾到!”
第281章 采薇(7)
“韩让…韩让——?”刘彻正低头批阅记录公事的竹简,忽然觉得有些燥的慌, 抬头一看, 果然是身旁的炭盆烧的太旺了, 又没人管!刘彻不太喜欢自己办公事的时候有人凑的太近,所以平常一般都是韩让伺候的。给他倒个热乎乎的蜜水, 换个‘铜夫人’什么的,当然,也会照看一旁的炭火。
平日韩让都侍奉的小心谨慎, 从来没有出过纰漏…实际上刘彻正是满意他这份小心谨慎。他一直都是这样,喜欢聪明人, 不喜欢蠢人!蠢人犯起蠢来,真的比聪明人使坏更让人头疼!后者还知道分寸, 前者真不知道会有多让人恼火!
却不知道今日这是怎么了, 竟然没在跟前…是去哪里了?
刘彻心里不太高兴,这倒不是他气性大,下面的人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要发火。只能说他对每个人的定位就不一样!如臣子这种,当然是要讲究分寸的, 没有一个不周到就要生气的道理。而对待宦官就不同了,于他而言,宦官的职责就是侍奉好自己的主人!如果做不到这一点, 在宫中也就没有多少存在的价值了。
正想着韩让最近是不是懈怠了,得要他敲打敲打, 韩让却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了。不等刘彻说什么, 他先‘先发制人’了, 大声道:“陛下!陛下!大事!!嫣翁主归来矣!”
本来刘彻批阅公文的时候韩让都是在一旁小心伺候的,从没有懈怠过!有的时候伺候这么一遭,真比劳累一整日还辛苦!
之所以这次暂时离开,是看到了外面的宦官在给他打手势——天子批阅公文时肯定是不让人随便打扰的,一般来说如果不是急事大事,就自觉一点儿,不要这个时候上报了。如果有人真的觉得这件事有上报的必要,就得通过韩让。
韩让能够判断这是不是真的大事急事,毕竟人都是这样的,认为自己手头做的工作非常重要,一般也非常急!这种情况下,判断不见得准确。或许这种想法本没有错,因为那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如此。但对于天子就不是这样了,作为天子,每天经受的都是深刻影响这个国家的政务!这种情况下,他对大事、急事的评判标准是有些不一样的。
韩让足够了解他的标准,所以做这个过滤的人刚刚好。
“快些说!还要去侍奉陛下呢!”
“耽误不了韩常侍!”来传话的宦官是个小黄门…听起来有种跑腿的感觉,实际上在此时已经是个中等宦官官职了。这人一脸的神秘,道:“韩常侍准备着日后谢小人罢!今日之事,韩常侍向陛下禀报,小人保管陛下龙心大悦,心里记得韩常侍的好!”
“你就别卖关子了!”韩让却不轻易被他忽悠,依旧是直接说到了重点。话说他可不能离开太久!真要是离开的太久了,怠慢了天子,可不是好玩的!从他的经验来看,一百次满意带来的好处也比不过一次不满带来的反感!
他一惯小心谨慎,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小黄门啧了一声,这才低声道:“的确是大事呢,不夜翁主进宫了,你说这是不是大事?”
韩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道:“你怎说起胡话来了…不夜翁主她——”
说到这里,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没有人敢拿这件事开玩笑,真的被天子知道了,怕不是不知道死字真么写的…所以说,此人说的是真的!?
这件事是很突然、很古怪,但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了!
“此时从何处得知的,可准?”韩让赶紧追问。
这小黄门轻轻一笑:“今早传来的消息,昨日横门的城门司马接到了不夜翁主的车驾,看样子确实是不夜翁主没错了。后又有人查证,大长公主府昨日开过正门,这不就是不夜翁主回家了?今日这还早呢,就听说大长公主进宫来探望皇后…你说说看,不夜翁主有没有跟着一起来?”
这小黄门伺候刘彻也很早了,至少当年也经历过陈嫣逃离长安的事情,所以对如今的前后首尾可以说是相当清楚了。如今听说不夜翁主回来了,最先想到的就是禀报天子…只不过他只是一个小黄门,没有此时上奏的资格。可要是拖延到稍后,又怕皇上到时候不满他!
如果就是这么一小会儿,人又从宫中离开了。事后查到是他中间拖延引起的,那真是万死也无法取得天子的谅解了。
韩让基本认同对方基于情报做出来的推理,但他也得承认,其实是有可能没跟着。韩让并不知道陈嫣忌讳宫城忌讳到什么地步了,但大概推测是有的,说实话,陈嫣再次回到长安已经够令人吃惊的了,还主动来到宫中?不是说不可能,只是这里面需要有极大的原因才行。而现在看来,韩让找不到这样的原因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件大事,确认了几个细节之后韩让就赶紧回去向天子禀报此事了!
刘彻原本因为韩让‘擅离职守’不快来着,听到这话先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人都是这样的,从另一个人身上获取信息并不是单纯从语言上,往往还包括表情、口型,甚至包括对这个人的了解,两人之间平常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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