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陈嫣并没有考虑过新航路的问题,主要是‘旧航路’的探索尚且不够,考虑更远更复杂的新航路,未免有些好高骛远了。但这个问题就放在那里,一旦旧航路开拓到一定的程度,就不得不考虑了。
过去的想法或许是够用就行,反正现在的埃及严格意义上也是罗马治下,在这里完成两个为大帝国的交流也不是不行。实在想要获得罗马的第一手丰沛成果,那可以派商队从埃及出发去罗马…
然而,当这个选择触手可及的时候,陈嫣又开始不满意了。怎么说呢,明明有更好、更有效率的选项,这种情况下‘屈就’另一个选择,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就像是一个学生,中考的时候分数离省重点差了几分,交一笔建校费才能进学校。这种情况下,是去念一个稍差一些,但也很不错的学校,还是交建校费?只要家庭能够负担的起,一般都会选择交建校费吧。
即使这会辛苦一些…但大家显然认为这是值得的。
所以最近提及新航路还真是挺多的…陈嫣还在犹豫中呢。如果让她选,她肯定是想要新航路的,但是新航路的条件还很不成熟,航海术先不说,光是适应远洋航行的船只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
虽说都是近海航行,相比起原来历史上的环球航行,得在一片茫茫的大海上航行,无论哪方面难度都会下降很多,但难度依旧是存在的…光只是想想一个个需要克服的困难,陈嫣就觉得头痛了。
如果有苏伊士运河…打住!虽然开凿苏伊士运河在这个时代不是不可能,但放在此时的西方,恐怕很难成行,特别是想要推动这件事的人还是她这个‘东方人’…
真要看苏伊士运河的工程量和工程难度,对于此时的华夏来说却不是做不到。华夏自古以来就擅长组织人力物力搞大工程,此前就有了长城、东方驰道等工程奇迹,仔细想想,苏伊士运河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这样的工程会耗费巨量的人力物力,还得填进去许多人命才能成!
而放在此时的西方,就不一定能够做到这些了。这和西方自古以来的国家传统有关…就算现在的罗马帝国如日中天,统治着广袤的土地,他也和自己的前辈希腊、斯巴达等国家没有什么区别,其原点都只是一个城邦国家而已。
城邦国家有自己的好处,但劣势也很明显。
组织能力就是劣势中的一项…现在的罗马虽然已经很强盛了,但他统治这片广袤土地依旧十分勉强。这使得除了核心地区外,其他对于罗马都是若即若离的,现在罗马强大,所以没有什么问题。而一旦罗马的运行出现什么问题,这些在外的行省就会迫不及待地脱离罗马!
然而罗马已经是西方历史上最成功的帝国了,换做其他历史上出现过的地区霸主,这个问题只会更加严重。
这样的罗马,表面上疆域广袤,人口众多,实际上依旧很难以举国之力做某件事,做某个工程…而华夏却是可以的!
而且就算克服这个问题,陈嫣要怎么游说当地人开凿苏伊士运河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个时代的贸易规模注定了开凿苏伊士运河得不偿失,除非她愿意自己补上那一块差距,然而那又怎么可能呢?
或许陈嫣倾尽全力,这还真能补足。但有那个力量,她还不如去搞新航路呢!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堆进去,什么问题都能够解决!一旦解决了,无论是新发展出来的造船术、航海术,还是新航路的海图等等,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而运河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别管她成长到什么地步,事实就是,在那块土地上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外人!开凿运河的好处虽然她也能享受到,但太不稳定了,说不准到头来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总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陈嫣最近真心在考虑新航路的事情,不过现在也只是有这个念头罢了。各方面的条件还没有成熟,一切都还远着呢!
“既然是这样,怎么如此兴致勃勃的模样?”桑弘羊将自己带来的账册递给陈嫣,这是新总出来的一批账。此时年底是十月,朝廷都是十月份关账,他们自然也是如此行事,所以现在已经是年末做报表并且审查的时候了。
在桑弘羊看来,陈嫣现在的高兴和雀跃是掩饰不住的,很像她平时想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陈嫣抿了抿嘴唇,本来想要忍住的,但没能忍住,一下笑了起来。接过桑弘羊递过来的账册报表之类,却没有直接翻开,而是先放到了一边。此时婢女也将陈嫣要的锦帛和笔墨送过来了,陈嫣拿起笔,有点纠结地咬着笔杆。
这并不是一个多雅观的动作,不过陈嫣上辈子起就有咬笔杆的习惯了,这辈子实在改不掉…教导她礼仪的傅母益纠正了好久,始终不见效果之后也只能放弃了——罢了!难道还能有人因此看轻了翁主不成!这就是傅母益最后的自我安慰。
不过也是,站在陈嫣的角度,她就是礼仪上面有些粗疏,别人也只当她是不拘小节。向来礼仪这种东西就是为难人的,但它不是用来为难地位最高的那一批,而是不上不下的那一批。下层的用不着,上层的有别的东西可以支撑他们的地位,只有中间层,真是一步都错不得,不然就会引来议论。
这就像是后世,小老百姓过日子不讲究许多,也没有条件讲究。而最上层的1%也不需要强调什么,因为他们有底气,就算不强调,其他人也认可他们的地位。只有中间的‘中产’‘小资’,需要讲究的东西很多很多,情趣、仪式感、品味…
真的以资产论,他们并没有脱离小老百姓的范畴,但在社会地位的划分、受教育程度等方面,似乎又微妙地不同了。这种情况下,他们就需要那些外在的东西来确定自己的地位,确定自己这个群体的‘差异’。
桑弘羊见陈嫣在那里似乎有些高兴,又有些苦恼地咬笔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心里却知道事情不一般。
“是昭明来信了!”陈嫣终于揭晓了答案,紧接着又快活道:“一直想给昭明去信…但总怕扰了他的心思…如今能回信了…”
陈嫣和颜异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不能常常在一起,这就属于异地恋了。平常的联系很依靠通信,但从上次分开之后,两人还没有信件联系过。
因为上次分开之前两人的约定,陈嫣已经说了让颜异好好考虑一番两人的事,等过一段时间再给陈嫣答复。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一旦做出来,将会影响一生,也意味着颜异要背负着一些很沉重的东西去过接下来的人生。
陈嫣想要颜异尽可能地在不受影响的情况下考虑清楚这个问题。
但真的开始这个过程,才知道忍住不联系,这真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毕竟,异地恋已经够辛苦的了,还想让热恋中的人连彼此的一点儿音信都收不到,这简直残忍!
陈嫣前一段时间有长安的事情打岔还好一些,这些日子一直想着和颜异的约定,实在心焦的不像话!
这个时候颜异的信送来,真是意外之喜!这下她就能够给他写回信了!
意外于竟是因为这个,桑弘羊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不太高兴。高兴是因为陈嫣的兴奋他看在眼里,能够让她这样精神,他总是喜欢的。不高兴就有些复杂了,不过简单一点儿说,果然还是颜异太讨厌了!
桑弘羊真的觉得,颜异对陈嫣的影响太大了。大到他有一些不理解…不就是丈夫吗?有那么重要?他原本很自信所谓的婚姻并不会影响到他和陈嫣的关系,但看现在的情况,他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女郎可比郎君容易心软多了!于郎君而言,天下之大,何处都可去得,权势、财富,这才是大丈夫一生所求,所谓美人,只是其间一些点缀罢了!而女郎不同,心没有那么大,一心中思慕的郎君便是一生了…”这是桑弘羊曾听人说的。
他当时觉得这话不太准确,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对的,但总有一些例外。以陈嫣为例,于她的人生,天地之广阔,比男儿更不见边界,因为她的心足够宽广,没有给自己设限!而儿女情长于她,或许有一个位置,但实在难以想象她会像普通女子一样看重。
而现在,有些事情他又不确定了。
只是这种话也只能压在心底,桑弘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施施然在一旁坐下,瞥了一眼陈嫣手边的竹简,知道这就是颜异送来的信件了,便道:“这就是颜昭明送来的?上说了什么,我见你欢喜过头了。”
其实只是来信让她知道他的近况,而且让她有一个理由告诉他她的近况,她已经很高兴了。至于信件的内容,只要没有说一些不好的事情,她都会很喜欢。
不过,这次信件内容确实非常让她高兴也就是了。
“其实也没说甚…”虽然是这么说,但其实陈嫣是很想找个人分享这份喜悦的。所以只是‘矜持’了一下下,很快不等桑弘羊继续追问,她就自己先道:“我与你说…”
信里说的事情并不复杂,考虑到颜异并不是一个外露的人,里面甜言蜜语都很少。只是大概说明了一下自己的近况,主要提及了他正在回家的路上——是的,他要回临沂老宅了。
他现在在琅玡郡郡治任职,临沂也是琅玡下的县,要回去并不麻烦。只不过颜异是一个很看重职务的人,自从出仕以来,就算都是在本郡任职,也鲜少回临沂老家。今年回去,而且是提前这么多日回去,确实非常少见。
这是因为他打算将自己和陈嫣的事情告知父母,简而言之,对于陈嫣让他考虑的事情,他已经拿定主意,决心不再改变了。
虽然说,陈嫣固执地要等那一场正式的约定,但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别的可想的呢?
最后,大概是‘唠叨’的足够了,一改之前的平铺直叙,仿佛是写日记流水账一样的套路。他在信中让她‘待他’,等到落雪之日,他定然会来赴约!
陈嫣的指尖在一个‘待’字上来来回回摸了好几下,忍不住傻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乐个甚——其实有些东西是早就知道的,但没有这样清清楚楚、一笔一划地表达出来,总会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现在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了。
桑弘羊就坐在一旁听陈嫣说着信中的一字一句,表面上神情平淡,既不因此高兴,但也没有因此不爽,和平常没有什么差别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已经是另一番图景了…怎么说呢,一种慌张忽然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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