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少儿矜持一笑:“翁主要忙的事情如此多,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只是咱们这些人靠察言观色活着。翁主想到说到的事情要注意,想到了,还没说或者不好说的事情,也该要注意才是。如此,才能长长久久地办事,您说是不是如此?”
似乎是意有所指…总之,陶少儿是不会承认陈嫣自己亲口说过宋科长失礼的。因为这就等于两边没有缓冲了,真这么干,显得陈嫣这个做老板的不尊重,太专断,也会让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
陶少儿不知道陈嫣到底想要怎么做,在最后知道全部情况之前,她决定还是先留有余地再说。
宋科长这时能说什么呢,只能陪笑说是了。
“宋科长便在此处舱房内稍后罢,翁主稍过些时候,腾出空来就见您了。”陶少儿说完这个就要走。
宋科长却是留住了陶少儿:“陶姑娘且慢…在下只在多年前远远见过翁主,实在不熟悉翁主的规矩。若是有不好的地方,想请陶姑娘能帮着解释一两句。只要翁主提出来,在下一定会改。”
说话间,还从袖中拿出了两根金条,这是要收买陶少儿了。
陶少儿却没有收这份礼物的意思,只是道:“宋科长说的意思奴婢都知道了…您也放心,翁主向来都不是吹毛求疵之人。若是您真有难处,决计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如何如何。”
这话表面上是在宽慰宋科长,其实其中意味轻飘飘的,听来简直句句都是敲打。这还没怎么样呢,就考虑到时候要如何惩处了?
宋科长的额头都冒出汗了,最后只能看着陶少儿离开。
宋科长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这个年纪在此时不能算年轻,但年老也不至于。毕竟来蓬莱岛这种地方工作,也不敢派遣年纪太大的人,一色的都是青壮年!图的就是抵抗力强,水土不服一般折腾不死他们这些人。
然而,就是这个正当壮年的年纪,在整个集团中却算是年纪大的了。没办法,以陈嫣为首的创始人团队就年轻的可怕!这就导致了‘年轻文化’是刻在集团基因里的!别的地方会被说成是‘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一般不敢用,也不能用,但在陈嫣这里,只要证明了自己,陈嫣就用,并且是大用!
这种模式就是能者上,不能者下…再配合集团已经成熟的培养制度,年轻人往往能够长江后浪推前浪——到了宋科长这个年纪,如果还没有做到一个有前途的位置,估计之后也没什么出头的机会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集团内部的人才评定中,他就从没放在重要的位置…真要论现在的职位,他在集团内部也算中层了,不至于如此。但考虑到他的潜力已经被挖掘完全,人才评定那边也要考虑到这点,分数必然是不高的。
来到蓬莱岛之后,宋科长一度以为自己被流放了。后来逐渐适应工作,这才意识到,陈嫣非常舍得给这边投资,这是超出理性的…这样看来,这边做事倒也不那么差了,这才渐渐用心起来。
只不过,宋科长也认可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极限就在这里了。就算他不在蓬莱岛上退休,估计也是在集团内部一个差不多的位置上结束一切,再无往上冲的可能。
既然再怎么折腾都只是这样,工作之余宋科长就全心全意为日后的生活打算起来——说得直白一些,就是往自己碗里扒拉好处。
起了这个心思,之后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发生了…蓬莱岛确实是一个收拢好处的地方,别看如今这里还是收不抵支,每年需要陈嫣补贴许多,不然开发工作根本做不下去。但对于已经在这座岛上生活的老百姓、商人、地主,这里却是一个好地方。
宋科长这些人别的不相信,却还是相信陈嫣的眼光和坚持的。
蓬莱岛会一直开发下去,而且会越来越好…肯定会的。
而像宋科长这样的人,想要在如今一切都只是起步的蓬莱岛置办产业、捞足好处,这是非常简单的事——他们拥有权力!他们需要调动的也是权力,除此之外,并不需要再支付什么。
说得实际一些,其实就是在挖陈嫣的墙角。
这些事情做的时候虽然心虚,却并不真的那么害怕,大概是蓬莱岛天高皇帝远,反正当时他们是真的觉得没什么。特别是后来,这样做的人越来越多,想着法不责众,就更大胆了。
然而,现在宋科长是真的开始慌了…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慌什么。
他以为自己并不惧怕‘不夜翁主’,要知道做出之前的事前,他也是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的。而且这种心态保持了多年…他实在想不通,怎么如今连人都没有见到,一切就都变了。
只能说,有些影响并不体现在表面,而是藏在更深的地方。陈嫣这些年来战绩显著,所谓树的影、人的名,这些东西还真不能轻忽!她既然已经做成了那么多别人眼里看成是奇迹的事情,那么她无论做什么,其他人也会先掂量掂量。
如果是做她的朋友、部下,肯定会觉得心里踏实、信心十足!而如果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此时就该下意识慌张了…没有理由,就是因为这个人是‘不夜翁主’陈嫣而已。
正在宋科长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走进了他所在的舱房,还不是一个两个。
其他人虽然比他晚了一些时间,但这个时候也到了。因为都是要见陈嫣的,所以被一起安排在了这边。
“诸位先生且先休息休息,这船才刚刚靠港,翁主实不能来相见,得稍等片刻才行…翁主令奴婢给诸位先生致个歉。”
婢女给众人致歉,众人自然不会说哪里不好,一个个纷纷道:“哪里哪里,是我等来的太早,反而饶了翁主,实不敢受姑娘的礼!”
沈科长被领进船舱之后,一眼看到了一个人单独候着的宋科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知道,和其他人一样,他也在等候拜见…明明比其他人早到了这么久,却没有见到人。
说实在的,沈科长觉得这非常耐人寻味呢!
陈嫣是在小半天之后一起见的所有人。
“辛苦诸位了…”陈嫣站在屏风之后,舱房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影子便映在花鸟纹样的屏风上。一众来拜见的人,纷纷低着头,并不敢多看。
陈嫣缓缓从屏风后绕出来,又笑了:“全是吾之过错,应该早些见各位的,却没想到到港之后还有许多俗事。”
其他人能说什么呢,只能纷纷表示‘不耽误,一点儿也不耽误,翁主贵人事忙,这本就是应当的…’——不是陈嫣的错,完全是他们失礼,应该计算一下时间,迟一些来拜见才是。只是内心急切,这才失了分寸云云。
陈嫣笑笑,不说话,一步一步走到了打头的一个年轻人身前:“是郭先生吗?”
郭凌是低着头的,所以能看到菡萏色的裙摆,刺绣繁复,上面还夹织了金丝银线,一点儿鞋尖露了出来,鞋头上绣了戏水的锦鲤,锦鲤边上有荷花,荷花是用细碎的宝石串出来的,流光溢彩。
有一瞬间的出神,郭凌却很快收回了神思,拱手道:“当不得、当不得,翁主过于客气了…我年少不知事,不过是诸位同僚扶持,这才舔居此位。翁主尊称先生,太过了。”
陈嫣一下就就笑了出来:“我曾听说,郭先生在蓬莱岛是无人不惧的,只因为行事果决,既是敢于奖赏,也是敢于…杀人——您这样的少年人,怎么能说出这样暮气的话?”
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拿到台面上就是另一回事了。但是陈嫣现在就是轻飘飘吐出了‘杀人’两个字,此时其他人已经是一个激灵,脊背生出一片冷汗了。
反而是郭凌本人,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是丝毫不受触动的样子。
看到他这个表现,陈嫣也没有继续说什么,转头和别人说话去了。先把每个人和资料上对上,闲话两句——说实在的,这才像是主佣第一次见面说话该有的样子,大家只是认识认识,至于更多的事,那得等到稍后。
第一次见面还是和睦、稳定为主。
不过,陈嫣哪里是甘于如此的人,与大家说了一圈话之后,她很快话锋一转,道:“宋科长…”
宋科长太阳穴跳了跳了,本能地不想听,但理智压倒了本能,缓步出列,道:“翁主…”
陈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很快转移到旁边点燃的香炉上,用调香的工具拨弄了几下香炉内的香料:“宋科长在我家产业做工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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