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小姐又轻轻向丫鬟摆手示意住嘴。“这是怎么?”
她对蔻珠依旧问:“难道大夫给人看病,是要挑人的么?请帮我先号脉看看,我病情很急的。”
蔻珠这才抬眼睫淡看对方一眼,但见双眉如柳叶弯弯,盈盈水瞳不带丝毫泥尘气,妩媚,却又偏清高冷傲,有一股淡淡书卷气。
蔻珠整理号脉桌上的号脉工具,道:“外面写了有告示,人多先排队。待小姐排上队了,给您看。”
小姐点点头,“好,好。”她站起身,撩起纱帛,连说两声。“诗画,帮本小姐去排队。”
那丫鬟噘着小嘴很是气闷,没有办法,只得帮着她家小姐重新去排队。
蔻珠依旧淡淡地,没有表情,终于轮到排好队的这一位——“那个,袁大夫,我,我能不能去里面给您说说我的情况?”
蔻珠微一怔愣,打量下面这一位,只见容色憔悴,面皮萎黄,精神也是抑郁不济。是个三十左右的美妇人。“好。”
立即起身把人引到医馆的小隔断内间。蔻珠只当对方是妇科身上难言隐症,好心地,把门关好,又放下帘子,收拾收拾里面问诊的小软榻,请病患脱鞋躺下说帮她检查。
那妇人却一跪,两只眼肿得就跟核桃似,摇头哭:“袁女医,其实我也没什么病痛的。”
蔻珠诧了,表情茫然睁大了眼。妇人拽着她衣裙又哭:“你忘了我吗?去年,您到咱们府上来给我号过脉的,我三天了不吃不喝,是我夫婿专门把您请来的——”
蔻珠这才猛然想起,赶紧点头将对方拉起来。来镇上数年,她自然看了很多病人的,以前,去那间无良医馆打工赚银子,很多病人对她都很熟悉,尤其是女病患。现在,她开了新医馆,也是由于信任才来。苏友柏也是同理,他俩,把这医馆开在如此僻静角落,不容人被人发现,只有熟人介绍熟人,才渐渐病患多了。
蔻珠便请她坐,又给她沏茶,外面人多还在排队,只道:“你说,你怎么了?还是胃口心情都不好吗?”
她记得这妇人那年刚生了孩子,不吃不喝,常常看着孩子出神发呆。妇人抽抽噎噎哭,摇头:“我夫君死活不愿意放过我,我都已经跟他和离了,但是他知道我怀孕后,就把我又抓回去,令人日日监视看着——我也给他生了孩子了,本以为有了孩子后情况会好转,结果……总之,我必须要离开他!”
“袁大夫,求求您,您能不能给我开些假死的药,我快熬不下去了……”
假、死、的、药?
蔻珠脑袋啪地一声,好熟悉的表情,好熟悉的语气。她头开始痛。
“袁大夫,袁大夫。”女人还在求她。“成吗?请问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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蔻珠走出去时,头疼欲裂,一直没缓解过。
也不知是怎么给女人说了些什么样的安慰话,强打着精神,又号了十来个病人的脉。论到那位小姐。
蔻珠疲惫怠倦,问:“你是哪里不舒服?”
那陈小姐道:“我患有喘症,请了多少名医大夫都治不好。”
蔻珠给她把着脉,皱着眉,又让她伸手,又翻她的眼皮。“您这病,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想要治愈,可能一时半会也没有法。”
又问了好些症状,是不是很容易咳,一天什么时候咳的次数最多种种。
陈小姐微微一笑:“刚才,我听袁女医说,您给人看病号脉是一视同仁的,我插队您不喜欢,可是现在,我好容易排上了,你却又说,这病也算轻,就是治不好,什么意思呢?”
蔻珠怔住,道:“我听不懂您这话。”
陈小姐下巴又是微微一抬。“你治不好,是因为您不想医治本小姐,对吗?”
蔻珠冷笑:“身为医女大夫,给人看病,是比病人还迫切着急想要将病人医好,在下方才说,您这病轻,是实话,但是不好治,也是实话。”
又道:“小姐不是说了吗,请了多少名医大夫,都不见效。”
陈娇娇道:“是,没错。但是本小姐却常听起这镇上的人夸你医术,说,你和那位苏大夫才是真正的华佗在世,有几个难产的孕妇,甚至都能动刀子把孩子给取出来,还能保证孕妇不死……怎么,一个小小的喘症,你都没有法子?”
蔻珠实在很疲倦,不想给她多说。“我从来没有夸过自己是什么华佗在世,是小姐您把我捧得太高了,我深受不起。”
“呵,是吗?”陈娇娇又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私人的恩怨,才不愿意给我瞧!”
然后,盯着她,似笑非笑,含着敌意半酸。蔻珠笑:“此话怎讲?”
陈娇娇:“我与您那位前夫的事,您想必是听说过吧?您可别装不知,您的那位前夫,之所以如今成为我父亲大人手下的参将,我父亲那么抬举他,就是因为,咱们整个镇子,都默认他是本小姐未来夫婿……”
是来和她抢男人?蔻珠笑了。“其实……”
她想了想,倒还淡静地说:“这位小姐您刚才也说了,那位是我的前夫,所谓前夫的意思,想必就是过去时了,再也没什么瓜葛牵连,今后,他想娶谁就娶谁,我也没资格过问……”
陈娇娇表情复杂盯她。“这是真的么?也就是说,您不会公私不分?是真的不会彻底治愈我这病了?”
蔻珠做了个冷淡厌烦的手势:“您要是不放心在下,可以去问问他。他的医术,比我好太多,还是我的师傅,我有好多不懂的,都是问他……”
指的是苏友柏。
陈娇娇没再吭声。她挑起那双复杂柳叶眉,一双美眸在蔻珠脸上细细梭巡打量着——
然后,陈娇娇突地听见自己心里咯噔沉了一声,有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挫败感。
她声音喃喃地,说:“你确实很漂亮,也很有气质。”荆钗布裙,甚至都难掩其华。
她还是不甘心,又问:“你对您的前夫,就真不在意吗?有人已经上门来了,公然挑衅想你和抢男人,你也这么淡定不在乎?”
蔻珠方才微微一笑。“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别人抢都抢不来。可不是自己的,就算再拼得个鱼死网破,哪怕头破血流,又怎么样呢?”
说着,她脸色一变,好相似熟悉的心境——仿佛是她前半生的写照。
陈娇娇道:“你真不在乎?我今天来,大胆公然地提出要跟您抢汉子,你也不在乎是吗?”
蔻珠回首一笑,遂道:“不在乎。这是你的自由。他是我前夫,我们都是自由身,而我们之间,也没有那一纸婚姻约束。他娶谁,娶多少,我都无权干预的,不是吗?”
陈娇娇眯起眼,问:“这是真话?”蔻珠道:“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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