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目的,也只是为了苏友柏。
她那位前夫最后经过重重劫厉,九死一生,沙场的拼斗厮杀,终于成功复位,东山再起,最后君临天下,起先,蔻珠十分怀疑,简直觉得难以相信,短短数年功夫,他竟如此迅进、做到这种千难万难的雄伟帝业创建。但是,每日间不断有县城不同大小官吏报出消息,说,今日新帝登基,要如何如何,大赦天下,庆祝,减免赋税种种……母子俩听得多了,再不信也信了。
儿子现如今对李延玉的崇拜思念是不消言语的。
他会日日偷溜出到一家茶楼里听说书老先生说书——“却说,那一年,xx之战,李家军队被困于某座大雪山,真是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了……连吃的都没有!他们最后吃什么呢?吃敌人的尸体,吃人肉!”李汝直听得心一惊:“这,这是真的吗?”整个身体便哆嗦战栗起来,然后待那说书的一说完后,专门追着粘着各种问。“哎!我说你这小屁孩。”
说书的道:“你白瞎操那么多心干啥呢?不管情况怎么样,反正再困难,咱们皇帝陛下可还是打赢胜仗了不是?”
李汝直高兴道:“对,对!那老先生,你还能再给我多说说吗?”
便赶紧把袖中几个铜板儿统统递给对方。
由此,李汝直听得多了,是从那说书的听来也好,还是民间老百姓们的口口流传,他也基本确定一个事实。
自己爹爹,将是此生中最最崇拜尊敬的男人,他长大了,要像爹爹那样勇猛显赫,威风凛凛。
他也要当一个帝王。
***
午间日头高照天空,天气渐热起来,这日,蔻珠诊完最后一病患,准备趴桌上埋头小憩:“哎哟,袁大夫,这下可打扰你休息清梦了不是?”
蔻珠朦胧惺忪抬头,竟是一胖媒婆,上门笑嘻嘻来提亲了。媒婆穿紫衣襦裙,鼻头有一颗黑大粗痣,头插大朵粉色大绢纱花,细细的眼睛,圆圆脸庞,红口白牙:“有好事儿!好事儿呢!”媒婆不停掰着手指头,表情唾沫横飞,各种夸张。“那位祝相公,论年纪,也就只比袁大夫您大一两岁而已,虽娶过妻,新婚一年但病故去了……哎哟,你听我且先话说完呐,这可不是什么克妻哟,人家祝相公八字可旺得很,有福妻命,要怪,只怪当初那女家把一痨病鬼给骗嫁过来,所以,算起来两新婚夫妻连房都没有圆过——那位祝公子算起也是清白公子,性格模样都好,家里有些田产,算是咱们整个苍溪县有头有脸的人物,袁大夫,你考虑看看……”
其实给蔻珠说媒求亲的不少,她虽有孩子,很多人以为她寡妇失业,但是,常年观其性格模样,难得的是还懂医术,给她说媒提亲的,这年头也越发挤满了医馆大门口。蔻珠日渐早就把什么男女情爱给看淡了、看透了。所谓情不情,爱不爱,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也没什么意义,余下,难免有时间或感觉有些空虚孤独。
端茶送水,或者有个小病小痛,间或冬天夜里被窝里暖暖手脚……只是这些渴望,却还是有一丝丝的。
曾经,为了儿子,她从来不敢去思考这些事,怕儿子会有不利影响,现在,儿子渐大,懂得很多事理,似乎觉得可以慢慢来想想自己的事了。
蔻珠从没觉得她和李延玉还有任何的可能性,也不抱任何的希望,这么多年岁过去,她也年纪变大了,上了三十,便觉人已老,珠已黄。
有一日深夜,她还记得儿子李汝直闷闷不乐地坐在床头,表情落寞受伤,手翻着一本毛笔字帖寥寥郁闷地看,那是父亲当年一笔一划亲自给他写的,手写启蒙教导的临摹字体。李延玉那一笔金错刀至今自然是无人能极得上,汝直把父亲为他亲自临写的字帖用手一遍遍翻着摸着,他声音哽哽,忽然抬头问蔻珠道:
“母亲,我听那说书的老先生讲,历代想要治理好国家,平衡朝局,统领天下,作为一个帝王会很困难。”
蔻珠说是,不明白儿子忽然半夜不睡觉、竟思考起这样的深沉复杂问题。
李汝直又道:“母亲,但凡一个帝君,都会有三宫六院的对不对?有时,不是他们好色,不是不想从一而终,而是,逼于无奈,身不由己……因为,从当上帝王的那一刻起。”意思是,他的父亲,就不是他一个人的父亲。他的父亲,也不是他自己。
他又叹着气:“他是万民的父亲,是天下人的君王……母亲,从一而终,真的对一个皇帝就那么难吗?如果,父皇必须要掌握平衡整个天下朝局,那么他就得必须去娶很多女人,即使是他不愿意也不想娶的女人,然后,又为了繁衍帝王家血脉子嗣,和那些女人们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所以。”
小小的少年眼圈红了。“那么,我就不再是他唯一的儿子了,爹爹今后,就会有无数女人给他生无数的孩子……”
蔻珠大震,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不会的。”
她只能轻声安慰着说,手轻轻去理儿子的鬓角墨发。
李汝直道:“母亲,我今天早上出门,听说,那柳县官最近在苍溪县大肆广选美女,条件要求苛刻,胖的不行,瘦的不行,太高的不行,太矮也不行,年龄要从十二岁到十六岁不等,那些女子,都是黄花闺女,富家小姐出生,一个比一个貌美如花,一个比一个脸蛋娇嫩……那位县官就是想要选出几名最最美丽出众的女子,送给天子陛下,以扩充后宫之用。”
“母亲。”
汝直的声音越来越哽咽了。“父亲他会收吗?您说,要是父亲果真收了又怎么办?以后,会不会就把我们母子给忘记了。”
“儿子曾听人说过,就是再亲密的亲人,一年不见,会继续想;两年不见,仍然会继续想;要是三年不见,渐渐地,就会相忘江湖,至少,感情也变淡漠疏离陌生遥远了。”
蔻珠久久没有说话,轻咬着下嘴唇,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微微一笑,只揽着儿子肩头,轻手拍道:“你爹爹是不会忘记你的,更不会和你感情变淡变陌生,我想,他走到哪儿,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会惦记着你;你,毕竟是他亲手一把屎一把尿给带大的,是不是?”
汝直慢慢闭上眼睫毛:“那么娘亲您呢?爹爹,他也会走到哪儿,把娘亲想到哪里吗?”
声音越说哽咽,仿佛自己都没法信服欺骗自己。
蔻珠震诧了,秀面僵硬,不知如何回答。
这天晚上,蔻珠一夜没睡着,她失眠了。
辗转反侧,一直都在想,或许,她的身边,真的也需要一个男人吧?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儿子那一番言论既清醒又透彻,既理智又实在。
***
往常间,每遇媒婆来提亲说媒,蔻珠总是硬邦邦推拒回绝。
现在,她想了一想,很礼貌客气招呼那媒婆入坐,又去泡茶:“我听说,那个人,哦,就是那位祝公子,脾气温和,对下人都很尊敬客套……其实,他娶没娶过妻我也不多在乎的,我也是嫁过人的,孤儿寡母,带着孩子如今四处漂泊,也没有资格在意。只是这事儿……我得先问问吾儿汝直的意见再说,孩子长大了,也满九岁了,那孩子有他的主意,到底还是怕会伤了孩子的心啊。”
那媒婆叹着气道:“哎,你也真很不容易了!看你的性格,也是个外柔内刚的要强人……要不这样吧袁大夫,您先给小公子商议商议好这事儿,然后给我一个回复……那祝公子其实也是不着急的,他说,感情的事,得细水长流,急不来,到底要你点头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再考察考察他人品,觉得他合适,你也对他放心了,你就嫁他,说来,这也真是个很体贴的俊公子呢!”
蔻珠颔首道谢,送媒婆走后,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医馆房里,静静思索这一切。
她是真的需要有个男人,有个依靠了。
单纯的不带任何情感,无所谓爱不爱,情不情,就这样嫁一个男人成一个家,因这些年,作为一个女人要独立门户,口水是非闲话不用说了,她怎么熬过来的有时也不去想。倒不是觉得多么可怜辛苦,就是好像,作为一个孤单漂泊的弱势女子,她到底还是需有个男子作为支撑依靠。她真的有时觉得孤独。
儿子下学回来后,蔻珠遂思索好久好久,到底琢磨言辞缓缓开了口:“母亲,母亲要是这次真打算给你找一个后爹,小直,你愿意吗?”
李汝直对这事儿异常敏感,“谁?!”
立即就问:“是那姓苏的么?是苏叔叔么?”
蔻珠微笑,“不是他!我没有和他的任何可能了——他和那位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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