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当日为他挺.身而出的人情显得可笑至极。
是以,当女学对这事议论纷纷时,她只是冷着脸坐在一旁不插话。
有平日里与谢清芸交好,也忌惮其家世和靠山的女子便忍不住了,站出来反驳。
“我只问诸位,即便这展牌立在了胜文栏边,又有几个人敢在博士给出评级后再自行张榜的?说得好听,是为了邀众共赏,可说白了不就是不服气?”
“若是自行张榜,赞数过半甚至过高也就罢了,若是无人问津呢?那时,羞耻可是成倍成倍往上涨!”
这话虽刁钻,却也精准的戳在每个人心中。
其实,老师的偏爱,放在民间私塾里,也是普遍有之。
因为更讨老师喜爱,得到照顾和机会也越多的情况更是不少。
单说女学里头,也只有谢清芸入得了博士的眼,国子监中宝贵的藏书阁,旁人只能望而却步,她却如入家门,这就是差别。
被偏爱的人得到了更多的照顾和机会,自然就比别人更容易变得出挑优秀。
对此,大多数人只能认命。
但凡没有殷实的背景做支撑,想考质疑和反叛来改变局面,一旦失败,很可能会遇上比从前更不堪的情况。
这样一想,大家又觉得所谓自行张榜就是个梦。
敢这样做的人,必须得有成倍的勇气和受打击能力,还得敢赌。
可如此一来,把这件事办成的云珏越发显得神通广大。
很多人甚至开始思索自己过去有没有做过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情被记在了小本本上,以至于云珏再出现在教舍时,瞬间收获许多亲切又热情的笑脸。
云珏:???
……
事实上,大家的推想不尽准确。
第二日的早课刚下,一道消息已经传遍两边的教舍:“快去看!冯筠自行张榜了!”
云珏正趴在桌上眯觉,一听这话,她嗖得跳起来,兔子一般蹿了出去。
教舍内的人面面相觑,甚至有人怀疑云珏是不是已经移情别恋,看上冯筠了。
但不管怎么样,居然有人敢在云珏之后自主张榜,赶紧去看戏!
随着消息传开,胜文栏边很快围了一群学生。
以往大家来此,都是在博士批完文章后前来拜读佳作。
但今日,没人去看胜文栏,目光都落在那块昨日才立起来的展牌上,那里俨然已经贴了一首新诗,是冯筠的新作。
对于此前抄袭一事,大家都知道是个乌龙,各人也都知道暗地里动手脚的人原因为何。
所以,当冯筠大大方方张贴新诗时,没有人再用此前的态度对他,甚至对新诗颇为好奇,一个个读的很是认真。
云珏来的早,挤在最前面,看的最清楚。
其实,与其说是冯筠的新作,不若说他是把那首受尹叙指点的诗又改了,读作——
夜雨潜行撞灯影,隔窗挑灯不曾听。
新燕不识儿郎面,迟日难见勤人行。
春风复绿枯寒景,四时不返白头命。
千红竞放乘风起,不及五更炊火情。
抄袭之事闹得正凶时,冯筠就被兜过底,他家中只有一老母的事早不是秘密。
这首诗一读便知,是在写他与自己的母亲。
围观的人原来越多,连学中洒扫的小童子都凑过来。
面对一双双目光,冯筠再无当日的阴冷之态。
相反,从他站到这里开始,神情举动皆透出一股坦荡之感。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一处,眼看着那抹明媚,缓缓开口:“冯某自幼家贫,靠一寡母拉扯长大。男儿本该志在四方,但养育之恩未报却大谈治国安家,在冯某看来实在可笑。只是沿途艰难,荆棘丛生,想要顺利前行,只能靠日复一日的勤勉苦读,实在无心去看路边闲暇的花草景色。”
“此前的事虽然是个误会,但如今回头来看,反倒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无论是翻遍名家诗词勉强去仿写,还是请教尹师兄让他为我指点改词,不过是将我眼外心外之物强行融入诗作中。所以,大家的斥责未必是错,那些东西,的确不是我自己的东西。”
冯筠弯唇笑起来,他的笑坦荡而清澈,甚至称得上俊秀。
大家不由得想起当日谢清芸拿出的“证据”,就是从冯生往昔的文章里抠出蛛丝马迹。
因为他仿写过名文的手法,便说他在那件事上抄袭,现在想想,似乎有些武断。
其实他也只是在努力迎合博士的喜好吧。
即便是他们自己,也不敢说从来没有效仿过名次名句的用法。
冯筠的目光落在云珏身上,语气里融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柔情:“好在,冯某受人指点,悬崖勒马,及时砍去了许多愚笨的想法,也在今日补上这一首诗。还望各位不吝赐教。”
他明明没有指名道姓,可无论是他的目光还是事实,都让人忍不住往云珏身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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