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下一刻,她又露出比前一刻更警惕的表情,朝赵程谨微微探身,手按在了礼单上,神神秘秘道:“只是登门送礼寒暄两句就足够了对吧?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若要我当堂表演什么诗词歌赋,展现个人才华,我就当堂翻脸!”
赵程谨露出了同样凝重的脸色。
作为同样受家族团聚时刻被迫表演才艺的恐惧支配长大的小孩,他亦很谨慎:“放心,我们无长辈跟随,对方便没了发起挑战的对象,寒暄两句我们便撤。”
他眯了眯眼,“若对方问及才艺甚至要求展示或与自家子女切磋,你尽管翻脸,我来善后!”
云珏伸出手:“一言为定。”
赵程谨点头,与她击掌,一言为定。
一旁,彩英和流芳满脸纠结的看着两位小主子达成一致,默契的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叹息——
也不知将军与使君与昔日旧部过命的交情,经不经得起这二位小祖宗要命的折腾……
……
为了配合云珏的空档,拜访的事情定在了旬假的第三日和第四日。
于是,云珏只有第一日的假期可以清闲度过。
她相当珍惜这一日,倒头就睡过去一半。
早早起身读书用饭的赵程谨闻言,只是皱了皱眉,摇头叹息:“如此懒散,也不知谁家敢聘娶她。”
他这么说彩英就不高兴了。
您自是受陇西女子追捧倾慕的梦中郎君,可我们女郎也是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女。
她之所以没有跟前跟后的拥趸,是因她喜欢什么便自己去挣,不喜欢什么便用实力镇压。
陇西不知有多少男子败倒在姑娘的战袍之下后,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的自我提升,然后成为最有资格与女郎站在一起的儿郎。
彩英看得多了,越发觉得似赵郎君这种凭名气容貌惹得女子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根本不及女郎这种凭实力刺激各家郎君努力完善自己来得励志。
小了,格局小了。
……
不过,赵程谨多数时候都只是嘴上数落,到头来,云珏依旧是该干嘛干嘛,自在的很。
可是,当两人用饭时,得知云珏明日要去冯生家中做客,赵程谨一筷子拍在食案上,眉头皱得老紧:“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你全都忘了是不是?”
云珏满脸写着“你说过那么多句我哪知道是哪句”?
赵程谨忍了又忍,终是忍着火气道:“新君登基以来,颁下不少条例新政,就连律法也在频频新修。这当中暗藏多少权势之间的较劲对抗,可不是你能想的过来的!”
“冯生一事,看似只是老师对寒门子弟的疏忽不公,内里却是多方的勾心抗衡。”
“尹叙显然是陛下那一方的,那个冯生应当也已被陛下收拢,你又是为什么?你就不怕自己一番掺和被人盯上,给家里惹麻烦吗?”
云珏两手一摊:“尹叙既是为陛下做事,我帮尹叙就是帮陛下。云家军忠肝义胆,忠军报国,算是殊途同归。父母若知我也曾为陛下巩固政权的计划添砖加瓦,定会欣慰非常!”
“你……”
赵程谨皱了皱眉:“你近来嘴皮子倒是越发利索了。”
云珏得意的想,那是当然,至少以后过日子时,可不能屡屡败阵叫尹叙觉得她无趣。
当然要现在就将嘴皮子操练起来呀!
终于,赵程谨饭也不吃了,愤然退场。
云珏吃完便回了房,不多时,彩英匆匆跑来,焦虑的提醒:“流芳说,找郎君回房便开始写家书,女郎,郎君会不会同家中告你一状啊?”
云珏正在用香膏敷脸,僵着脸含糊道:“他不告状就不是赵程谨了。”
彩英扶额:“您就不怕将军和夫人看了信,追来将您打一顿么?”
云珏仰躺在斜榻上,身边一扇窗户大开,抬眼便可见夜空一轮弯月。
她难得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道:“若父亲母亲此刻就出现在面前,打我一顿也不错啊……”
彩英满以为云珏会放出什么没有求生欲的狠话,闻言却是一愣,脑子里不由想起一件事来——
起来时的路上,女郎也曾因思乡露出过这种神情。但她都是躲起来一个人想家。
其实,自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纵然再坚强,心中终究留着一抹柔软。
之后赵郎君突发恶疾,直接卧床不起,成了压到女郎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得尹家郎君相助后的一个晚上,彩英看到自家女郎和尹三郎一道从外面回来,她手里全是吃的,满脸都是笑容。
从那以后,云珏再没有露出过想家的样子,反倒迷上了尹叙,无时无刻不在念叨他。
直到今日,云珏忽如其来一句话,彩英才终于又窥见几分思乡之情。
这一瞬间,彩英忽然好奇起来。
女郎从小到大也没少见过优秀出挑的郎君,可比起儿女情长,她更在意吃喝玩乐。
到底是为什么,让她一来长安就真心真意扑在了尹家郎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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