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叙面无表情的卸货,再没有起先的紧张,任由冯家母子迎上来,自己则回到座中坐下。
云珏被冯家母子扶着坐下,脑仁儿似乎被刚才那一颠给颠懵了,表情略显茫然,我是谁?我在哪儿?
冯筠紧张地问:“好些了吗?现在能顺畅呼气了吗?”
云珏没急着回答,逐渐回神的她,眼神幽幽的转向尹叙。
他已捻起一块糕,正慢条斯理的咬着,察觉云珏的眼神,他看了过来,眼尾轻挑——如何?
云珏愤愤咬唇,你来真的!?
尹叙微微偏头,你想怎样?
想怎样?
当然是——演戏演全套嘛……
云珏的眼神肉眼可见的柔和起来,哪里有半点兴致问罪的意思。
她带着一种死里逃生的虚弱对尹叙温柔一笑,说:“多谢尹师兄救命之恩……”
尹叙木然的嚼着桂花糕,明明知她是在耍花招,竟还是配合的“嗯”了一声。
冯母好气又好笑:“你这孩子,又没人跟你抢,怎得吃这么快,噎食闹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冯筠连忙拿过盏子,将泥炉上温着的热水倒了一盏给她:“喝些水顺一顺吧。”
云珏接过,小小的抿了一口。
随着她情况好转,冯母放下心来,也忘了前一刻的话题正聊到哪里。
可冯筠还记得,情急之后看向云珏,他竟觉得刚才这事情起的蹊跷,心中疑窦渐生。
“说起来。”尹叙忽然开口,把冯筠的思路给打断了。
他捏着剩下半块糕点,思索着说:“这桂花糕的确味浓又清香,只是有糕无茶,未免可惜。我方才想起还携了一枚茶饼前来,下车时匆忙,似乎忘了取。”
说着,尹叙唤来随侍,让他去车上找,果真翻出一枚包裹精致的茶饼。
时下,饮茶之风自江南一路刮入长安,深得贵族喜爱,茶饼的价格也高低不一,而尹叙赠出的这枚,无疑是珍藏级的茶饼。
冯母一看便犯了难,这样的好的茶饼,他们家却无器具烹煮,岂非浪费?
话音刚落,尹叙的侍从已搬来一套新的茶具。
茶饼茶具俱全,倒真像是一早备好的。
冯母得了这好东西也不私藏,当即表示可以将这茶煎来尝一尝,也叫云珏润一润嗓。
可惜她不大懂煎茶,也不知会不会糟蹋了好东西。
尹叙想了想,说:“若夫人不介意,尹某愿代劳。”
冯母十分不好意思,对方本就是客,哪有让客人登门干活儿的。
云珏适时地开口了:“夫人此言差矣,这文人雅士都将烹茶当做兴趣,可不是什么粗活儿。冯师兄如今前途光明,往后少不得要与同僚好友吃茶闲谈,若对此项生疏,倒是可以借此机会熟悉熟悉!”
凡事和冯筠的前程牵扯起来,冯母就不含糊了,那敢情好,辛苦你教教我儿子了!
尹叙也不废话,袖口一卷便熟练地操作起来。
茶具在茶盘上一应摆开,云珏像个好奇宝宝般凑在一旁,睁大眼睛盯着尹叙的一举一动。
显然,她也不懂煎茶,且丝毫不遮掩这一点。
倒是冯筠,有种被母亲上赶着兜底的挫败感。
他虽没有学习煎茶的闲工夫,但茶经还是读过几本,见尹叙用茶具自压制过的茶饼上直接取茶烹煮,便道:“煎茶之时应取茶饼于炉上火烤,继而裹茶以保香气,至研磨成粉后再行烹煮,加以葱姜盐桔为辅,尹兄何以直接取茶入水?”
尹叙不紧不慢的趁沸点水,说:“冯兄所述,乃《广雅》推崇之法。然茶道万千,各有其法,不过是依着个人口味趣好所成。所谓烤茶,是为在煎茶前将茶叶的水汽彻底蒸干,催发香气,然尹某这饼茶经独门工艺炮制,早已去除水汽,一直处于干燥处珍藏,所以这一步便可省免。”
“其次,就煎茶辅料之说,尹某倒是赞同《茶经》所云,此法炮制的茶不是茶水,而是一锅味如沟间废水的茶汤,既是品茶,便该品其真味,无论先苦后甘还是先甘后苦,自是各有妙处。所以,即便是《茶经》所推崇的加盐为辅,到了我这里,亦是被摒除之项。”
冯筠心中一阵臊。
他只读了几卷书便急忙忙来卖弄,殊不知对面坐着的相府公子自小便是山珍海味养大,这种寻常人看来珍贵无比的茶饼,在他这里是何等稀松平常?
一个是纸上谈兵,一个是熟练老辣自成心得,又怎么能比。
他有些尴尬的扫了云珏一眼。
云珏呢?
她乖巧安静的坐在靠近尹叙的位置,小眼神儿跟着说话的人走,瞅瞅这个,瞧瞧那个,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说的有道理,你说的也好有道理,茶道真是博大精深,太有意思啦!”
冯筠的尴尬莫名的就被抚平了。
还好,她不懂。
茶煮好了,尹叙用勺分茶,云珏双目放光,犹如排排坐等分果果的孩子,接到尹叙递来的茶时,她满脸明媚笑意,高兴道:“多谢尹师兄。”
尹叙冷冷的想,她当然高兴,话头成功被带偏,将她从水深火热里拉□□,怎会不高兴?
高兴之余,还要作出对这茶道相当很有兴趣的样子,令其可以一直被探讨下去,借以彻底盖住原先那桩没说完的话茬。
可真是把她聪明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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