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脸色一白,急急走到尹相面前:“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尹相拍拍妻子的手以示安抚,看向尹叙的眼神,竟带了一丝老练的戏谑:“这么说,若你查出真相确然如圣人怀疑的那般,云赵两家在劫难逃,你也能如今日这般态度,决绝处置?”
“你别以为本相不知你放着朝中高官厚禄不要,一头扎进国子监是受了谁的意。若叫圣人知道你参与此事,他兴许还乐得让你去查,毕竟那云家女痴缠于你人尽皆知。”
尹叙呼吸一滞,难道这才是父亲希望他远离云珏的用意?
如果圣人还没有证据,尚处于怀疑查证阶段,那他的确是用来接近云珏的最佳人选。
可是,当父亲问出那话的一瞬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更偏向的,是为云家洗清嫌疑。
尹叙的犹豫落在尹相眼里,仿佛一个笑话。
他冷笑两声:“今朝说的振振有词,来日深陷两难之地,本相倒是想看看,你今日的清正还能剩多少……”
王氏露出一副“虽不知道你们父子二人说的具体是什么事,但我好像懂了”的表情。
她担忧的看向尹叙,不安的劝道:“三郎,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难事啊?你要想好啊,你父亲为官多年,事事高瞻远瞩,何时出过错?你两位兄长如今也在朝为官,请教你父亲还来不及,你可莫要意气用事忤逆父亲。听话啊……”
尹叙的眼神几经变化,最终沉了下来。
年轻的郎君双拳紧握,在心中做下了决定。
他下颌轻抬,不闪不避迎上尹相的目光:“既是自己所选,定当负责到底。”
尹相眼中的戏谑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冽的审视。
片刻后,他哼笑出声,点点头,又提起笔:“罢了,你随意。”
尹相话音刚落,尹叙神色一松,转身狂奔而出。
“郎君……郎君等等我!”三勤追赶不及,连忙向二老行礼告退。
待这主仆二人离去后,王氏看着地上的棍子,想起自己一向风度翩翩的小儿子冲进来的场景,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尹相瞪了她一眼,不满道:“还愣在那做什么,墨汁都干了!”
王氏瞥他一眼,哪里还有先时的慌张,不急不忙的唤来贴身伺候的嬷嬷,让她把棍子捡出去,这才转身回到尹相身侧执墨轻研。
……
尹叙出行通常是用马车,可今日他实在太急,直奔马房牵马。
三勤被甩得老远,眼看着自家郎君打马而去,他一手叉腰一手抵着门边,边喘边叹。
您着什么急啊,早就迟到多时,人怕是早就走了……
……
尹叙当然知道自己已经耽误了很久。
从相府直奔去护城河西尚需一段时间,等他到的时候,夜市都要散场了。
她明明那么期待这日的邀约。
赶往护城河岸的途中,尹叙脑子里不止一次浮现出云珏的模样。
她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明眸灿烂笑意盎然之态,往日里他对她冷漠疏离,也没有激起她半分伤感。
那今日呢?她还能对着他露出笑容吗?
不知道为什么,尹叙心里有一种迷之笃定,她不会走,会一直等他。
可与这种笃定相矛盾的是,他希望她已经走了。
终于,尹叙赶到了护城河西岸,彼时,最热闹的夜市早已歇声,街上甚至已没什么人。
尹叙将马拴在一处专供过往商旅存马的驿站,徒步沿着河岸找。
忽的,他步子一顿,脚下下意识移步,将自己藏在了一块立在岸边的公示牌后,目光直直的落在不远处的少女身上。
这样寒凉的夜晚,她只穿了身单薄的上襦和及胸长裙,是那日去冯府她穿过的裙子。
原本,蓝色衬得她肤色极白,相当好看。
可现在,却衬得她如此单薄可怜。
最热闹的时候,岸边能挤满人,都是趁夜来放灯的男男女女,护城河上还会有很多游船,绕游一圈,能看尽不少长安夜景。
可现在,岸边已没什么人,水岸边有被河水打翻又冲到岸边的河灯,看起来凄惨极了。
而她,抱膝坐在岸边的石台上,本该挽在臂间翩翩飘动的披帛滑落在地也没管,一双眼静静地盯着映着水光嶙峋的河面,虽只是从侧面看去,尹叙却已能想象,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已载满了多少失望和伤心。
她的婢女就陪在一边,瞧着也十分低落。
这一刻,尹叙心里冒了股火。
既是婢女,为何连夜里寒凉都不知?
出门时竟连一件披风都不给她带上。
可这股火冒了一半,又生生熄灭,一个声音告诉他——尹叙,真正让她坐在这里吹冷风伤心的,是你才对。
她今夜本该很高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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