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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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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却只觉鼻子一酸,眼中便朦胧了,于是我更不敢抬头,只是大着胆子伸手去触他的指尖。

意外的,太子时洵竟然没有抽回手,也没有把我一顿好训,他只是任我轻握着他的指尖。

他似是皱了皱眉道:“你喝酒了?”

我偷偷看向他面上,见神色难辨,便不敢不答,低低道:“是,胡乱喝了些。”

谢时洵倏地抽回手指,我手中一空,听到他冷道:“滚出去,本宫不与神智不清明的说话。”

我不知从哪借的胆子,竟然不动,只给他掖了掖腰间的被角,道:“太子哥哥……我……”我缓缓环住他的腰,低头蹭在他的腰间,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掉出一行。

我本已做好被他打一耳光轰出寝宫的准备,大概是他也没见过我如此失态,一时没想到如何处理,竟然不言不动,只是静默地任我抱着腰间。

其实我不想哭了,但不知为何那泪就像无穷无尽似的,太子时洵的薄衣都被泪水浸湿了好大一片。

莫要说他,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哭得莫名,我一个皇室宗亲,文武双全风流倜傥,又有什么不顺心的要哭成这样?

我咬着牙不肯发出声音,直到他忽然抚了抚我的长发。

我一开口便听到自己带着重重的哭腔,道:“太子哥哥,你要去哪里,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太子时洵的手忽然一顿,道:“你是齐国的九王,你不可以随本宫去。”

我在他怀中摇头,急道:“我不做王爷了,我愿意做小厮,侍卫,什么都可以……让我跟着你……”

越说越伤心,我只呜呜地哭出声来。

忽地,太子时洵抬起我的下巴,他眸色极深,俯视着我不容置疑道:“你现下与本宫闹,不过以为是挨顿教训便可以继续活在庇护下,谢时舒,以后的路你要谁来替你做决定?”

闻言,我更觉难过。

正待与他说什么,突然脚下一空,只觉周身剧烈的恶痛袭来,再凝神望去,哪里还有太子时洵一丝影子?

隐隐听到有人在我耳边极力唤我,只是我听着却只嫌烦,离那声音越近,身上越痛,反之则自在些。

我在半虚半实之间,也察觉自己是在发梦了。

因为……

因为太子时洵未曾真的与我说过那些话,甚至……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是我不肯见。

那年深冬,他病中连发六道旨令召我回京见他,我没有理会。

彼时我万念俱灰,孑然一身游历天下去了,他的第一道旨令追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塞北大漠酗酒闹事,天天醉生梦死,只望哪日醉死在月亮泉边,一了百了。

我想,那时我还恨着他。

我没有理会令官,待手执第六道旨令的东宫令官站在我面前道:“太子殿下……约莫……约莫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我望着这个泣不成声的令官,酒醉后的脑袋中只是发懵。

只是我……我仍然没有回去。

月亮泉畔有一颗大树,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树,当地人只知道它活了几百几千年,在这个大漠中还能活得欣欣向荣,活成参天大树。

当地人信奉那棵树是神树,有一种传说,只要在神树下燃上一盏长明灯,便可为一人续命,只要长明灯不灭,那人便可以像神树一般活下去,哪怕三十年五十年,那被续命之人莫说渡过一劫,活到耄耋之年的也是有的。

我拿鹤氅和当地人换了一盏长明灯,许多灯油。

然后我在那神树下,为他点了一盏长明灯。

彼时我恨他,恨到不愿见他,但是……

我从未想让他死,从未想过他会死。

那段日子,我在神树下醉醉醒醒,守着这长明灯,盼着这冬日早些过去,待春天来了,他便会如同往年一般好起来。

过了月余,眼看就要开春,长明灯却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里熄灭了。

大漠终年不见雨雪,最难熬的也不过是那惹人厌的风,但只要将长明灯拢入怀中,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那一天,一丝微风都无。

旁人的灯都好好亮着,我边喝酒边盯着那灯芯的火焰。

那火焰毫无预兆的跳了两跳,倏地,熄灭了。

我的心狠跳两下,如堕冰窟,张口呕出一口血来。

我不甘心,扑倒长明灯旁边,掏出火折子想再点着,只是手抖得厉害,还是好心人看不过眼,帮我拿去点了,但无论谁来,那长明灯再也燃不起来了。

半个月后,形如槁木的我等来了第七个令官——程恩。

他见到我时神色复杂,我想他本该恨我的,却不知为何,此刻竟然带着一丝怜悯。

他缓缓道:“太子殿下……驾薨了。”

我惶惶然全身失力,膝盖剧痛才知道自己跪倒在地。

我撑着地面,只听程恩口中念着许多,我却怎么也听不进去,直到最后一句——“……九王谢时舒天资粹美,兼有孝悌之义,着皇陵永守,无旨不得离京。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太子时洵驾薨在那个冬天,到底没有过了而立之年的生辰。

只是谁能想到,谢时洵最后一道令出东宫的遗旨……竟是将我永生永世困在京都府,为他守陵。

而我……我亦愿生受。

飘飘忽忽间,突然身子一坠,觉出个实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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