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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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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沅望着,眼神中满是怨恨不甘,但不知她想到什么,忽然眼中一亮。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又取出水囊往其中灌入水,随后塞好盖子摇晃起来。

她一边好整以暇地晃动着瓶子,一边笑道:“你猜猜这是什么?”

我望着那眼熟的瓶子,逐渐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小沅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道:“掺了这么多的阿芙蓉喝下去,等瘾犯了,你会……巴不得是被剜了舌头。”说着,她虽望着我,却扬声道:“你说说是什么滋味?”

那车夫正背对着我们赶车,闻言却明显打了个寒战,他哆哆嗦嗦道:“会、会觉得像是有几万只蚂蚁在身上又爬又咬,全身钻心得疼,恨不得去死。”

我心道,难怪阿宁那般谨慎招进来的人,会对她言听计从。

我空咽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心底升起几分胆怯,逞强道:“之前我又不是没……”

小沅嗤笑道:“你之前掺的那点剂量,连只猫都能戒。多说无益,你就盼望马车驶得快些,少发作几次吧!”说着,她不顾我微弱的抵抗,一把掰开我的嘴,作势就要灌入。

苏喻忽然道:“慢!”

小沅这次终于蹙了眉,道:“你又要说什么?”

苏喻道:“小沅姑娘,你说你们鲜卑人恩怨分明,又说我对你有恩,那么,我对你的这份恩情有多大呢?能抵他的命么?”

小沅怔了怔,有些激动道:“你对我的恩情是这样多!”她张开手臂,比了很大一个圈,又道:“可是我和他的仇,是杀父灭族之仇,是天空一样的仇!”

我心想,看你激动的,连官话都说不好了,是想说“不共戴天”吧。

一念至此又觉得自己果然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怎么这时候还想着这种破事。

苏喻平和道:“那么,以我对你的恩情,换你现在不要折磨他,能相抵么?”

小沅当真想了想,道:“也不够的!温大夫,我愿意放你离开,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护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喻缓缓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个大夫,你和他都是我的病人,医者父母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受苦。”

小沅刚要说什么,苏喻摇了摇头,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不该出现在此时的坚定语气问道:“以我对你的恩情,换我替他饮下这阿芙蓉,能相抵么?”

此言一出,小沅与我皆大惊失色。

我心道:苏喻……唉,我这人向来不吃亏,我与他之间本就剪不断理还乱,他平日待我再好,只要一想当年他对我的算计,我也就坦然了,哪怕直到方才那事,我都只当与他扯平了,可是如今他这话一出,我却当真觉得是我对不住他了。

苏喻已然伸出手,看也不看我一眼,只对小沅道:“你是个恩怨分明的好孩子,就当是你还我的恩情,让我替他吧,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小沅震惊之余,浅色眼瞳中迅速蓄满水汽,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我本以为苏喻此意,是想让小沅两厢为难,最后谁也不必喝,哪知道小沅那个实心眼,当真要把那阿芙蓉递给他。

就在苏喻即将触碰到那瓶子之时,我忍不住出声道:“滚!不用你!”

小沅像是忽然被惊醒一般,突然缩回手,随后凶狠地掰开我的嘴,将那一瓶阿芙蓉灌了进去。

其实,没什么的。

我被迫一口一口将那阿芙蓉咽了下去,心却已然定了。

在此之前,若说不恐惧那是假话,可是如今尘埃落定,喝都喝了,我倒也觉得没什么了。

我知道小沅没有诓我,这等剂量的阿芙蓉服下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戒掉了。

但是只要此次留得命在,了不起就让清涵阿宁供我一辈子的阿芙蓉,只要不拖到犯瘾,定时服了,也没什么。

至于太子哥哥……

我不愿去想他得知后会作何反应,在那之前,我得先留着这条命去见他才是。

趁着神志尚还清醒,我反手扯下一片布料,撕成布条一股脑塞入口中,绕到脑后打了个死结。

小沅无非是想看我丑态百出的狼狈模样,我虽不愿意,但势必人强,也就认了。

唯独一事——我深知在阿芙蓉带来的幻想中,一定会控制不住喊出太子哥哥的名字,而这,断断不能让旁人知道。

望着苏喻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我点了点自己的唇,相信以我和他这一年朝夕相对的默契,他定能理解我的意思。

但苏喻的反应着实让我不知他懂没懂,他只是伸手揽过我,将我紧紧抱在他怀中,还不忘抬起一手捂住我脸颊上涓涓淌下的血珠,他的下巴在我额头上轻轻磨蹭着,此番景象想必看起来不能更暧昧了。

我心中气个半死,心道:苏喻怎会如此不识大体,我还指望他用美男计哄小沅呢!!

然而一念至此,一股极为舒适懒散之意像水流一般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的神志一丝丝被抽离开来,抵抗了片刻,不知哪来的一滴水落在我额头上,最终滑入眉棱,有些痒痒的,我有心抬眼望一望那人,只是我终究抵抗不住阿芙蓉带来的虚幻,闭上了双眸。

那是仿佛飘在云端的一种感觉,让我不自觉弯了唇角。

什么都不必想,仿佛这世间再没有苦难困扰我的身心,当真是十成十的飘飘欲仙登入极乐之感。

然而阿芙蓉这种东西,吸食的时候能带给我多少极乐,犯瘾的时候就会将我打入多深的血池地狱中。

我算明白了,反正没个清醒时候就对了。

的确如那车夫所说,等我从极乐的云端回到人间不多时,瘾便犯了,我全身仿佛被无数只蚂蚁啃咬着,既疼又痒又麻,更有头疼得仿佛被活生生劈开似的,我身上一层层冒出冷汗,又一层层落了,永远没有休止。

我在苏喻怀中生生捱了一轮犯瘾的苦楚,自知涕泪横流,唯一一丝理智让不愿在他俩面前示弱,便一转脸全蹭在苏喻的衣襟和袖口,但还是不够,此次的痛苦与之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更甚者,我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渴望,我只想要一物。

只要给我阿芙蓉……只要给我……我不介意用任何东西来换。

终于,最后的一丝理智也被烧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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