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齐国百官愿不愿意承认,鲜卑铁骑的战力确实十倍胜于齐国士兵。
因为齐国地大物博物产富饶,兵士哪怕不从军,也有可寻些别的营生糊口,故而多半惜命,如何能敌如狼似虎的鲜卑铁骑?
当年齐国边关打了十年,鲜有捷报,便是有,也是齐国兵士数倍损于鲜卑北国换来的惨胜。
直到裴山行镇守陇西关,耗了许多心血材士练兵,带出一支堪与鲜卑骑兵抗衡的陇西府兵,情况才有些许好转,能勉强与鲜卑人战出个五五之数。
“可惜那支精锐陇西府兵……”我自语道:“因我之错,尽数死在正阳门内啦……”
我抚着额角,心中更是痛悔不已。
谢明澜一手握着书似看非看的模样,他虽听见了,但是一言不发,只是抿了唇,绷紧了下颌的线条。
齐国大军行了一个月,终于行到了陇西府,例行修建驻扎工事等诸事。
我在中军大帐中听着外面喧闹,无所事事地趴在毯子中假寐。
我跟在谢明澜身边行了一路,却除了元贞以外一个外人都没见到,出发前我异想天开,对谢明澜道:“让我旁听好不好,了不起我就戴个面具啊,戴个面具不就好了!”
谢明澜气得一推我的额头,蹙着眉道:“装疯卖傻什么?且不说朕身边凭空多出一个面具人有多引人注目,单说你这眸色如此显眼,难道旁人不认得吗?!”
于是我只好悻悻作罢。
已入了冬,外面多半寒风刺骨,好在谢明澜所住御帐极为奢华,无一丝风能拂进那厚厚的毡帘。
我正半睡半醒时,谢明澜终于被随军的官员们放了回来,传了饭菜与我吃了些。
而后,趁着夜色,他挥退了众人,示意我跟上他,步出大帐,
这是我第一次走出去。
外面果然如我所想的冷,边陲风光在暮色的笼罩下并看不分明。
谢明澜带我步上了陇西关城墙,再次挥退周边兵士。
他身着一身玄黑便服,立在陇西关至高处向下俯瞰,狂风将他的发带拂了起来,猎猎抖动,我在旁默默看着,竟然生出了些那是神明所附的错觉。
我并未敢上前一步与他并肩,只是微微仰望着他。
谢明澜也未看我,他望着遥不可及的远方,平静道:“裴山行传了密信回来。”
我道:“哦?如何了?”
谢明澜道:“他在密信上说,你的祁山旧部虽已被他召回安抚,然则以他的威望不能服众,致使军心涣散,无法形成战力。”
我顿时心头一紧,蹙眉道:“裴山行这个废物!既然如此……”
谢明澜淡淡截口道:“你要亲自前往?”
我被他的淡然口气搞得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是执拗道:“可以吗?”
他终于缓缓转过头,很慢地挑起剑眉,道:“好巧,裴山行也是此意。”
我一怔,心道:谢明澜这是又起了疑心,也是,此事看起来实在像是我与裴山行事先编好的一唱一和,我这一去,在他看来岂不是放虎归山?
但仅管如此,我仍是直直望着他,坚定道:“可以吗?”
此时时至深夜,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黑漆漆一片,我眼中只有谢明澜一人,好像一天一地间只有我与他二人了。
然而谢明澜却久久不语。
他不置可否地像是在思忖什么,面容虽然平静,然而不难想见他心中如何天人交战。
此时什么话都是多余的,我静静立在原地,等待着他的判决。
直到谢明澜的声音终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他说:“可以。”他顿了顿,又道:“君无戏言,这是朕应了你的。”
是吗……原来那三剑点在我的左肩上,并不是一时兴起,不是房中嬉戏,而是他作为君主的承诺,当真全心全意地相信我了吗?
我一时百感交集,喉头发堵,不由自主握住他的袖口道:“明澜……”
谢明澜抚上自己的唇仿若走神,他的目光闪烁半晌,忽而命令道:“吻我。”
我又是一愣,不明白为何军国大事竟然会跳到这种儿女情长之事上了。
还不待我想完,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我的双眼,不容我躲闪目光,他道:“忘了么?你也应过我的,让我看看吧,你有几分真心待我。”
说罢,谢明澜一把将我拉上那最高的台阶。
天色即将破晓的时候,趁着第一缕光还未破开黑暗,我离开了齐国军营。
谢明澜碍于他显眼的身份,无法前来相送。
他只是为我亲手系了斗篷,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
甚至不忘将兜帽翻了上来,仔细压住我的眉眼,最后只道了两个字“去吧。”
这样说着,他却又扯下我的兜帽,一手狠狠托上我的后脑,极用力地吻在我的眼尾上,当这个吻结束的时候,他才似惊醒般猛然回过身,负手立在帐中,他的身形笔直,再也没发一言,只是仓促地挥手,做了个让我离去手势。
我深深望了他最后一眼,道:“我定会守诺。”
说罢,我也不再多言,被元贞引着离去了。
元贞手执令牌,一路畅行无阻,直将我送到陇西关外才分别。
黄沙狂风间,此间只有我一人一马,我回首向陇西关望去,竟不敢相信如今我当真重获自由,那是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我翻身上马,控制不住力道,用力一勒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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