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是嫌烦,拉过厚被将自己与他隔绝开来,他的声音隐隐地传来:“你、你……怎么总是在睡呢?”
我心道:废话,你就把我锁在床上,我除了睡觉还能干嘛。
不过那声音像是隔了很远,我也懒得回言讥讽了。
想到此,我又是一怔,暗忖道:哦,我忘了,如今我恐怕再也无法在口舌上占他的便宜了。
于是我很是遗憾地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睡意朦胧中,我竟觉被什么牢牢禁锢中了。
我虽然暗自惊异,但也无甚所谓,只是缓缓侧过头,见到了谢明澜的睡颜。
这些日子以来,不知他是怕我夜里偷袭还是怎样,我鲜少见他熟睡,即便是小憩,他也是伏在窗边的案子上似睡非睡,反正从不给我机会靠近他。
而今日,他竟然就这样毫无戒备地睡在我身侧,他睡得很沉,只是约莫是心事重了些,他在熟睡中也紧紧蹙着眉,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生。
他的一条手臂紧紧揽着我,将我死死抱在怀中,下巴抵着我的额头,呼吸很浅地拂在我的额顶上。
我望着他的面容许久,心想他的模样倒是越发像谢时洵了——尤其是看不到他那与谢时洵截然不同的眼神时。
这一望,我便生出许多感慨唏嘘。
我这一生到了此刻,不论是非对错,都做了我所能做的所有事。
我想,我已经为我爱的人献出了一切——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我想我还是贪心的。
在飞龙岭时,亲眼得见我所作所为的兵士已经被我灭口了大半,而苏喻自也会守口如瓶,但是,但是……万一呢,万一有那关于我的只言片语流传出去,这样的话,也许会远航的商船将这些市井传言带去婆利,让那个人听闻。
要是如此,那么我……我这一生,死也无憾啦。
我微微一动,他便醒了。
初时,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但不过片刻,他有些紧张地撑起身子仔细看了看我,道:“醒了?”
我微微挑了眉,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
他的嗓音有些清晨的沙哑,他又道:“你说句话,我不锁着你了。”
这个买卖实在很值,我无法拒绝,遂张了张口,想说“我说十句,你让我骑会儿马吧”。
哪知唇动了,只有极弱的气流,喉咙中依旧发不出一丝声音。
谢明澜原本死死盯着我的唇,见状他愣了很久,似很失落地又躺了回去,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死寂模样。
他伸手揽住我,喃喃自语道:“怎么还成了小哑巴了……你可真是……”
莫要说他,我也很失望。
我摸了摸喉咙,又试图说了几句,但是结果没有任何的改变,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准备继续睡。
谢明澜却似之前一般,扳着我的肩膀将我整个身子转了过来,非要我对着他不可。
他道:“你又要睡了?不是刚醒吗?”
不管他听不听得到,我都径自道:“不睡做什么?骂你吗?你又听不见,我也骂得很寂寞啊。”
我一张口,谢明澜面上就多多少带了些稚气,总让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他年幼时,那时我每每去看他,总会带他去玩或是送些小玩意儿,故而他见了我,纵然一脸板正也掩饰不住的殷切期待。
只可惜如今他得到的只有一次次失望。
他仍不死心,取来纸笔,递到我手中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写……”
我犹豫片刻,心道君王亲自为我侍候笔墨,这个便宜一定要占。
但是当我执笔起来时,心中就是一沉。
这如此轻巧的一支笔,何时变得这么沉了?
我仔细端详着执笔的手指和手腕,只见较之之前又瘦了一圈,微一用力便在手背上显出了几分骨相。
我缓缓抬起眸子,见谢明澜也盯着我的手腕,一时,我与他皆无言了。
如我所想的那种洋洋洒洒力透纸的字条自是没写了,但是这日之后,谢明澜一连三日都没有上朝,与我同食同寝,我想多半是疑心我做戏骗他,想要拆穿我的破绽吧——不论他如何想,横竖扰得我心烦。
两看相厌,我便更是睡得不知年月。
他屡屡唤醒我,我便撑着精神无声地奚落他几句,之后倒头再睡。
谢明澜不知又有什么毛病,他竟然将老裴那只鹦鹉提了过来,挂在屋中不停聒噪。
好在我心如止水,纵然曾经总被它吵得心烦意乱,如今的我岿然不动,甚至更困倦了。
如此过了两天,谢明澜看我的眼神越发慌乱。
到了第三天,我睡醒时一睁眼,便见到了一个熟人。
那人不知等了多久,但他的面上永远是那般温和平静。
他仍旧穿着那身半新不旧的青衫,窗外暮色染上他的衣角,几乎将他融入这温柔的霞光中了。
这般景色以前我见过一次,那时他站在庭院中,与我隔着一个矮窗,含笑问我道:“天下之大,隋公子此去欲往何处?”
不等我回过神,他矮下身子望着我,如水的双眸如同了然一切般,他缓缓抬手为我抚平凌乱的额发,柔声道:“殿下睡得好么?我……等了你很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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