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她轻扯了下唇角,淡声道:“你答应过的,要长命百岁。”
宋毅大震。当即轰的声胸口炸开了汩汩暖流,迅速刷过他的心底,滋养的他五脏肺腑皆是熨帖的热意。
“别怕,别担心。”他灼灼看着她,双眸流光溢彩:“爷说过的话,决不食言。”
苏倾见他说着就要撑着身子起来,遂俯身扶了他肩背,又拿来引枕垫在他后背,让他得以倚靠在床头。
做完这一切,苏倾刚要重新坐回去,却冷不丁被他抓住了手腕。
饶是大病初愈,他的掌心依旧有力。
他紧紧盯着她的发间,目光惊疑不定。
苏倾知他在看什么,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头,想要抽了手却没抽的动。
“别动!”他道。而后抬起另一只手缓缓覆上她的发,然后拨开了几分……而后似不敢置信般手指插了她发间拨动些。
本是浓密乌黑的青丝如今竟是掺了半数白发。
才不过短短十日啊!
他剧烈的喘息,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一双目宛若鹰隼死死盯着那黑白掺杂的发,许久没有移开。
“没什么的,养养就回来了。”苏倾道。
她说的轻描淡写,他却听得隐隐作痛。
最终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那发间转移。刚将目光落在她面上,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她脸颊一侧那隐没在发梢间的一道口子,尖锐的刺了目。
他的目光陡然凶戾了瞬,而后恢复如常。
“近些时日辛苦你了,你快去歇着吧。”他道:“对了,将福禄唤进来,爷有事问他。”
苏倾便出了屋子,将那福禄叫了进来。
而后往殿内一扫,竟见着元朝坐在一处角落里,正捏着针线不知在低头绣着什么。
苏倾放轻脚步走过去,走近了方看清楚,她似乎在绣荷包。
轻轻拉了椅子在她身旁坐下,苏倾笑着问她:“怎么想起绣荷包了?”
元朝声音低低的:“我想要给爹爹绣上一棵不老松,以后让爹爹随身带着。”
苏倾一怔。
而后体会到这话里含的那种余悸未消的怯意,她不免心下一颤,又怜又疼的伸手将元朝揽过,倚靠着她肩。
“别怕元朝,都过去了。”苏倾抚着她小脑袋,柔声安哄着:“你爹的身体已经大好了,过不上两日光景,便又能带着你去马场赛马,待你去京中酒楼里吃各种好吃的。”
元朝下意识的扬唇笑,可片刻又收了笑。
有时候人长大,或许仅仅需要几日的时间。
这区区十日,她真实体会到,什么是刀光剑影。
虽然她在殿内并未出去亲眼所见,可她却听得见。知道外面的人是如何威逼利诱,如何步步紧逼。
这十日,她见了她爹病重不起,见了她娘的半头华发,也知道连同她皇姑和表兄在内的一干人是如何厉声逼迫,更知道她娘红肿的脸和那脸上的口子是如何来的……元朝的眼里慢慢蓄了泪,却兀自低了头眨掉,唯恐人知,也不肯伸手去抹,只任凭泪肆意流着。
苏倾感受到腿上的濡湿。仅片刻就反应过来,那是元朝的泪。
这孩子打小就自尊心强,不肯在人前示弱,苏倾知她此刻断不想让她知她软弱,遂也作未知,目光往殿外望去,也拼命压抑眼眶的酸涩。
缓了阵,苏倾故作轻松道:“元朝真的是特别棒。娘可都看在眼里呢,这些日子元朝一直没得闲,帮忙抬水,烧水,我瞧见你还帮忙烧火呢。还帮忙看管下人,指挥着他们各司其职的劳作。若是没有元朝帮忙,娘还指不定要多忙乱。”
好半会,才听得她瓮声瓮气道:“娘,为什么元朝不是男儿?如果元朝是个男儿,那就能像大堂哥一般,在外面跟娘一起对抗那些坏人,替娘分忧。若是哪个敢欺负娘,元朝定不会像大堂哥一般束手旁观,定会冲上前去揍死他!”说到这,元朝呜咽了声:“让他们再欺负娘……”
苏倾将元朝紧紧揽在怀里,无声落泪。
“元朝莫这般想……女儿家也可以做很多事情的。”缓了缓情绪,苏倾含泪笑劝:“虽说这世道对女子多有束缚,可是在规则之内,女子也可以活出精彩来。比如说教你那绣娘,她的绣工多好,大户人家都抢着让她去教;还有那才思敏捷出口成章的才女,她们的诗词甚至都可以青史留名;还有些女子做医者,虽说局限只给女子看病,可到底也是造福了咱女子。甚至是稳婆,也是了不得的,虽世人都道是下九流,可没了这活计,岂不是都没人接生了?那不是要乱了套?等等例子,不胜枚举。”
苏倾缓缓说着,顿了瞬,又抚了抚她的脑袋道:“可是要活的精彩,前提条件是你要先保护好自己,不要留把柄让世俗有攻击你的理由。”
元朝似懂非懂:“就比如娘让我学绣活,学诗书?”
苏倾笑应了。
元朝就坐直了身,重新拿起针线来绣:“那元朝以后就好好跟绣娘学做绣活。以后娘也给元朝请个教养嬷嬷吧,我一定好好学规矩。以后,元朝要好好的,娘要好好的,爹也要好好的。咱们大家,都好好的。”
第134章 刚刚好
宋毅病体痊愈后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吩咐福禄准备好他的官服官帽,备上马车, 上朝。
大红色的绣麒麟补子绯色官服穿在他身上已不似往日般的合身, 略显空荡。他大步朝外走去的时候,门外凛冽的寒风迎面扫来, 刮的他官服猎猎作响,隐约勾勒出他的身躯高大却瘦削。
一场病让他黑瘦了许多,本来健硕的身体也在这卧榻近半月的光景中急剧消瘦下来。所谓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纵然如今身体大好,可若是想养回病前的精神气,少说也得再养上个把月。
可他却片刻都不愿再等。
他的仇,等不得来日再报。
众臣工瑟瑟缩缩的分立大殿两侧。上头那人端坐在太师椅上, 虽官服空荡了些, 可威势却不减分毫。尤其是他那张病后黑瘦下来的脸, 面部线条瞧着愈发凌厉,堪比外头的刺骨寒风,简直令人望而生畏。
那人高高在上的睥睨着, 当他那不近人情的目光从他们头顶冷冷扫过时,众臣工无不头皮发麻, 顷刻间只觉得胸闷气短, 仿佛遭遇泰山压顶,沉重的令他们透不过气来。
他们心里都隐约猜得到,今个早朝, 怕是不能善了。只怕那宋国舅少不得要找个由头,杀鸡儆猴一番。
不免再想到今早上朝时,那宋国舅大步流星的上了殿,与圣上近乎是前后脚的距离,这可真是前所未有。之后竟也不对圣上颔首示意,竟兀自转身面对朝臣撩袍入座,又与圣上近乎是不分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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